第79章(第5頁)

  據說在秦國,每個裡闾都如此嚴格,但項梁卻以為不然,秦人正沉醉在一統天下的勝利中,享受着從六國掠奪的财物,已經日益松懈了,過去無隙可乘的地方,而今卻能插進一根針……

  到了一戶高門大院的後門處,項梁整肅衣冠,親自上前敲門,很快門打開,一個皂衣仆役探出頭來見是項梁,露出了笑,待門大開後,又看到後面跟着的項莊,不由罵道:“自己來就是了,還帶個孺子作甚!”

  項梁倒是能屈能伸,笑道:“帶他來長長見識。”同時手裡将一小袋錢塞到仆役手心。

  仆役掂量後複又笑道:“快些進來,勿要作聲。”

  項莊雖未做聲,卻看在眼裡,隻覺得這戶人家也太無禮了,在楚國,主人是要親自到正門迎客的……

  他不知道,項梁初次來訪時,竟被冷落了一個時辰,這次錢花的足,仆役直接将他們引到了書房。

  一位婦人,四十出頭的年紀,濃妝豔抹,穿着貴族的朱紅之服,坐在案幾後,與面容姣好的家宰談笑,舉止親昵……

  “隗夫人!”項梁滿臉堆笑,請仆役将沉甸甸的青首野鴨代為轉交,他則拉着項莊拜倒在門邊。

  “是項君來啦。”

  中年婦人将手從家宰手中縮了回來,整了整衣襟,見是項梁,眼睛則又掃向家宰。

  家宰略一掂量青首野鴨,知道裡面有夠分量的黃金,朝女主人點了點頭。

  婦人這才露出了笑,讓仆役看座,欠身行禮道:“項君于亡夫有恩,何必如此客套?”

  這婦人被稱之為“隗夫人”,乃是秦右丞相隗狀庶子隗咎之妻。

  隗狀是楚人,早年孤身入秦,子、媳留在楚國,混得十分凄慘。項梁是個喜好輕俠,廣交朋友的人,沒少接濟隗咎,讓他做自己的門客,隗夫人才能頓頓有魚有肉。

  數年前隗狀發迹,代替昌平君任右丞相,隗咎便帶着妻子入秦享受富貴,結果發病死在鹹陽,隗狀喪子後,倒是沒虧待寡居的兒媳,給她在栎陽置辦也大宅,過上了富足的生活。

  隗夫人是個會經營的女人,很快就成了栎陽沒人敢惹的貴婦人,還常有人來向她打聽朝廷新聞,人事任免……

  二人多年沒有聯絡,再相見時,主客之勢已經反過來了。

  項梁沒有不平,他家能落戶栎陽,也多虧了隗夫人幫忙。

  隗夫人則看着項莊道:“這是汝子?”

  “是吾侄。”項梁看了一眼默然不言的項莊:“他叫項籍,是我伯兄的長子,夫人當年見過的。”

  “都長這麼大了。”隗夫人感慨,卻沒認出這是個冒牌貨。

  項梁心中大定,隗夫人是關中唯一見過項籍的人,她也未識破,此事便安全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隗夫人對給自己送錢的人十分客氣,讓仆役上熱湯,還端上來一盤紅褐色的糖塊。

  她眉飛色舞地介紹道:“這可是今年市面上最後一批紅糖,從五百錢一鈞,漲到千錢一鈞,雖然醫者說此物有補血的功效,但也太貴了,怎麼不去搶?聽說新的紅糖最早也要開春後才運到關中來……”

  看似抱怨,實則是炫耀,炫耀自家有特殊渠道,能獲得早在數月前就在鹹陽南市賣脫銷的紅糖,還讓項莊不要客氣,嘗嘗味道。

  “妾來關中多年了,尤記得與亡夫在淮南時,喝過項君派人送來的柘漿,那味道,真是難忘……據說紅糖是從南郡運來的,制糖不以麥芽,而用雲夢澤邊的野柘制成。南郡也是西楚之地,吃着紅糖,還真有野柘的味道,也算是家鄉滋味了,來,小君子快嘗嘗!”

  項莊看向項梁,見叔父點頭同意了,這才拎了一塊放進口中,甜得膩人,遠超柑橘,且果然有一股熟悉的柘味……

  這是來自荊楚的味道,屬于南方陽光的味道,楚國沒滅亡時,與項籍等兄弟數人痛飲柘漿,歡聲笑語的記憶浮現眼前,讓他莫名低落,入口的蜜糖,似乎也變得苦澀起來。

  隗夫人依然在炫耀自己消息靈通,他告訴項梁,此物已經被烏氏倮看中,訂購了數千斤,明年開春要作為貨物,帶去臨洮以西的氐羌月氏之地販賣……

  項梁不住颔首,開始試探性地詢問紅糖的産地、市價,心中甚至生出一個主意來。

  “紅糖在關中價比金鐵,富戶尤其喜愛,淮南、江東也有不少甘柘,壽春楚王宮苑裡的尤其甘甜可口,若能讓家中商賈鑽研出制法,在東楚南楚種植,未嘗不可成為我家新的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