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8頁)

  自稱學“黃老”的陳平念起詩句來也有模有樣,圍觀的裡民暗暗感慨道:

  “不曾想,當年不事農商,終日遊閑,被人污蔑盜嫂,為縣中笑柄的陳平,如今竟成陽武縣年輕一輩中,最具名望者……”

  這一切的改變,當追溯到五年前,秦國占領本縣,陳平洗刷盜嫂誣告,去秦營做轉譯。

  從那以後,陳平就攀上了高枝,他先立功成為公士,得金不少。秦吏還替陳平向鄉豪張負求親,為他娶得張氏女孫。因為陳平窮,張家還借錢給他置辦酒宴,簡直是倒貼。

  當時有多事者幸災樂禍地猜測,陳平多久會被嫁過五次人的張氏女克死?但陳平非但未死,事業反而如日方升。秦滅楚那年,張氏出錢,納糧千石為他換得“上造”爵位,如今在鄉中做吏,社會地位與從前大不相同。

  背地裡,也有些嫉妒的人暗诽:陳平早委身秦吏黑夫,後來則娶克夫寡婦張氏,是靠出賣色相才有今天,本身并無才幹。

  但今日社祭,陳平卻用行動狠狠打了那些人的臉!

  不僅祭祀程度沒出差錯,頌詞抑揚頓挫,連祭後分割祭肉,也能做到讓每家每戶滿意。

  分祭肉,可不止是拿刀割平均那麼簡單,還要考慮到裡中各戶的地位和社祭出力情況:誰該多得,誰可以少點,哪些人要分給獨特部位?既婆婆媽媽,又零細瑣碎,如何能夠公平合理,樂一裡人之心,最是操心費神,非精明之人,無法處理周到。

  但陳平做到了,他請裡中年紀較長的數人列上席,裡典、田典、裡監門等人依次排列,又親自持刃,割下最适合他們的祭肉部位、大小,恭敬地擺到案前,而後才将其餘三四十戶的肉一一分完!

  這下,就連裡中過去最看不起陳平的老儒,也橫豎挑不出毛病,捧着案上的冷豬肉歎道:“善,陳孺子之為宰!”

  稱贊之聲不絕于耳,大多是發自内心的,少數是讨好的,陳平一直保持着和善的微笑,眼睛則看向人群中的兄嫂,還有妻子。

  兄長陳伯聽人誇自家弟弟,驕傲得挺起了胸膛。

  陳平那個一度遭休棄,後又與陳伯複合的伯嫂,則嘴碎地誇耀小叔子博學多聞,連鹹陽的大官“右庶長”都發喜帖來邀請。

  陳平的妻子張氏女,則摸着圓圓的小腹,含情脈脈地看着丈夫。

  這時候天色将黑,社祭卻才進入高潮,它不僅是莊嚴的祭日,也是盛大的節慶,整個夜晚,一裡之人,宴會飲酒,神人同樂。

  不止是庫上裡,整個戶牖鄉,窮裡之社,扣甕拊瓶,相和而歌,自以為樂,至于豪富大賈們贊助的大社,更是鼓瑟吹笙,倡優百戲,盛況空前。

  等狂歡結束回到家中,洗去手上的油膩後,陳平安頓妻子躺下,自己卻掌了燈,又在膏油燈下端詳起那封來自鹹陽的請帖……

  ……

  這是黑夫的喜帖,朱色的楮皮紙為封皮,裡面是上好的麻紙,言辭謙虛,題頭便是“黑夫再拜言”,并提前兩個月發來,邀陳平入關。

  “良人何日啟程?”張氏女郎輕聲問道。

  陳平有些愧疚,偏頭看着燈燭道:“右庶長婚期在臘月初一,此去鹹陽千裡迢迢,我明日就要上路了。”

  妻子懷胎八月,十二月便要生産,這時候西去鹹陽,他肯定會錯過産期,但陳平在接到喜帖時,卻沒有絲毫的猶豫。

  他要去!也必須去!

  陳平輕撫着妻子的手,解釋道:“其一,這位右庶長黑夫,當年在本鄉為吏時,親自替我向汝家說媒,他離開時,又贈金不菲,我無以為報。如今他貴為右庶長,據說還是皇帝近臣,卻還記得我,竟提前兩月發來喜帖!”

  五年前的淡淡交情,竟到現在還記着他,這是陳平沒想到的。

  “其二,我如今雖為鄉吏,衣食無憂,但我不願一生拘于窮鄉僻壤,如今黑夫邀我去鹹陽,或許是一個機遇!”

  婚姻在于有利可圖,陳平娶張氏女郎,除了看中她貌美外,還垂涎于張氏在陽武縣的地位。五年來,抱着這根大腿,他不僅聲望日增,資财日益寬裕,交遊也越來越廣,在鄉中為吏,無人敢不敬他。

  但陳平并不滿足于此!

  “今日,我作為社宰,人人稱善。”

  “但,我的才幹器量,僅能宰一裡之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