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隻是一次例行的商賈出塞,但事關秦與匈奴兩邦友善,不可不慎,便選了有幾分口才的我作為計吏。”
他傲然仰起頭:“平祿雖鬥食,但卻也是登記在籍,有自己專屬功勞閥閱的秦吏!”
“單于殺一秦吏容易,拘謹随行商賈更簡單,但事若被皇帝知曉,定會将這當做是,匈奴對大秦的羞辱!”
“到那時,這位鞠太傅口口聲聲所說的百萬秦軍,恐怕真的要兵臨頭曼城下了!”
陳平之所以敢這麼說,還是因為他們的身份是官吏、官商,身後有龐大的帝國撐腰……
“單于!此子猖獗至此,絕不可放他們走!”鞠武上前一步。
但頭曼單于也一比手,讓鞠武不必再說,他有自己的思量。
早些年,鞠武也曾入匈奴,講了“唇亡齒寒”的故事遊說頭曼,勸他保全燕、代。但頭曼隻派兵到代郡邊上看了看,發現秦軍攻勢洶洶,代國毫無抵抗能力,便又知趣地退了回來。
頭曼雖對内地知之甚少,但也聽聞,匈奴之人口,不如秦之一郡。
而秦,足足有三十六郡,甲兵百萬!
乖乖,三十年前,一個趙國李牧,就能打得他父親大敗,匈奴幾乎崩潰,頭曼他們這代人,至今尤懼李将軍之名。
而統一的秦,實力五倍十倍于趙,這哪惹得起?
今時不同後日,匈奴還不是那個幅員萬裡的帝國,其實力雖能和燕國匹敵,但隻是草原三雄之一。東胡強而月氏盛,河南地的仆從部落也不安分,頭曼又對不能牧馬放羊的地方不感興趣,亦無太超越時代的野心,可不會自大到與強秦貿然開戰……
别說目前并沒有确鑿證據說明秦欲伐匈奴,就算有,頭曼也不敢主動與秦交惡。
于是他露出了笑:
“客說的沒錯,我乃撐犁孤塗單于,塞外之王。而秦始皇帝,則是中國天子,兩方各守疆域,互不侵擾。”
草原政權素來欺軟怕硬,身為弱者,沒有開啟戰端的權力,頭曼單于也已年老,隻求維持現狀。
也算陳平他們運氣好,秦始皇在雁門、代郡設靖邊祠的事尚未傳到頭曼城來,陳平好歹沒被自己效命的主子坑死……
頭曼單于躊躇良久後,還是讓人将激憤的鞠武先帶下去“休息”,換上笑臉,對烏氏延一番抱歉,将這說成是一場誤會,最後又在衆人告辭時,讓譯者問了陳平一句話。
“中國像你這般厲害的小吏,還有多少?”
陳平一愣,随即露出了謙遜的笑,作揖道:
“中原地大物博,人傑地靈,比我精明強幹的秦吏,成千上萬!”
……
離開單于王庭地界時,陳平還慢慢悠悠不慌不忙,一個人坐在車上,在幾張紙上修修改改,似乎在寫一封信?
可到距離秦匈邊境隻有數十裡處,陳平就立刻馳到烏氏延身邊,急促地對他說道:
“散掉無用的牛羊,扔掉多餘的貨物,輕車馳騁,快馬加鞭!速離匈奴!”
“那吾等這次貿易,豈不是要空手而回?”烏氏延大驚。
“也比丢了性命強。”陳平一邊說,一邊回首望向單于庭方向,面容憂慮。
烏氏延了然:“陳先生以為,單于會反悔放行,派人追殺?”
陳平道:“單于貪而無親,誰知他會不會再度生疑。再者,鞠武身邊也有一群燕、趙流亡之士,若他派人來追擊,吾等也不是對手,不如輕裝遁走。”
見烏氏延還有些舍不得換到的牛羊,陳平又力勸他道:“吾等在賀蘭時換得的牛羊馬匹已送回北地,這場貿易,已不算虧本。再說,盈利也不是此番遠行目的,匈奴山川道路,部落人口,均已記在我心中,這份情報,遠勝牛羊萬頭!豈是空手而歸?烏君,請速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