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4頁)

  “豎子敢爾!單于,彼輩為間證據确鑿,請立殺之!同時厲馬秣兵,防備秦人北襲!”

  “這算什麼證據?”

  陳平一攤手,不緊不慢地說道:“我雖然隻是鬥食小吏,但常年在邊境行走,也知道,長城之内乃冠帶之民所居,長城之外乃引弓之民所居,壤斷土隔,不相侵涉。内地田宅,于單于無所用,域外草原、沙漠,于皇帝也無所用,雙方各守其境,貿易有無而已,此種情形,已持續十餘年。”

  烏氏延表情怪怪的,這是一年多前,他兄長反對皇帝對匈奴用兵的理論,其實不止烏氏倮,鹹陽的一些大臣也持此看法,如今卻被陳平借用,此子敢毛遂自薦請求出塞探查虛實,看來還真有幾分本事……

  卻聽陳平繼續道:“至于官吏派遣、巡視邊境,更是尋常之事,何足怪哉?單于不也會春夏巡狩,更換草場麼,還派冒頓王子去賀蘭駐守,撤換了幾位當戶,甚至還收留這等皇帝通緝的犯人,使之刺探内地消息……”

  陳平指了指鞠武:“難不成,也是單于欲對大秦邊郡用兵的證據?”

  這下輪到頭曼單于尴尬了,匈奴對内地了解實在不多,多數是來源于鞠武等流亡人士,但鞠武與秦有仇,提供的信息主觀性太強,所以頭曼才半信半疑。

  陳平乘機對鞠武反咬一口:“鞠武說秦欲攻匈奴,不過是想引單于和皇帝交惡,他好乘機恢複燕國,為了一喪家之犬,布衣老朽的揣測,與強秦結怨,單于,這筆買賣,還望仔細思量,可值得做?”

  頭曼聽完轉譯後,良久無言,倒是鞠武緊緊盯着陳平,竟不怒反笑。

  在鞠武看來,陳平在這口若懸河,自鳴得意,殊不知,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張平,你真隻是秦國鬥食小吏麽?為何我聽你言辭中,頗有幾分縱橫策士的風采,莫非此次以秦商為細作探查匈奴虛實,竟是以你為主!?”

第0411章

我多陰謀

  鞠武年歲已經不小了,他五十歲那年,便在燕國上都外為自己選好了墓園,那是一個甯靜的小山崗,長滿了枸杞。在鞠武的設想中,他死後會葬在這,躺在燕國曆代先君左近,在鞠氏祖宗的腳下長眠,每年等待草木枯榮,白茫茫的大雪落下。

  白色,那是燕人最喜歡的顔色。

  然而,鞠武卻未想到,待自己須發将白時,卻失去了一切,他真的如一條喪家之犬,在塞外奔波,感受比燕地還冰冷的霜雪,度日如年。

  他曾是睿智的太傅,對太子丹分析天下局勢頭頭是道:“秦地遍天下,威脅韓魏趙氏,北有甘泉谷口之固,南有泾渭之沃,擅巴漢之饒,右隴蜀之山,左關肴之險,民衆而士厲,兵革有馀。意有所出,則長城之南,易水之北,未有所定也。奈何以見陵之怨,欲批其逆鱗哉?”

  在那時的鞠武看來,天下大勢已定,燕國恭敬奉秦,苟且保全,方為上策。

  但太子丹沒有理會他的選擇,甚至連鞠武提出的“聯合匈奴三晉齊楚抗秦”的中策也未采納。

  于是,隻能取下策,刺殺秦王了……

  結果換來的,卻是滅頂之災。

  數月之内,鞠武失去了一切:老友田光為激荊轲赴秦自殺,妻兒死于王翦拔城之戰,愛徒太子丹被斬首送至秦殿,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燕王喜淪為囚虜,八百年燕國社稷也毀于一旦……

  昔日理智的太傅,變成了一個被複仇怒火包圍的怏怏老者。

  時常劫掠邊境的匈奴的确讓人恨惱,但秦始皇、秦國、秦人,在鞠武眼裡,比匈奴人更加可恨,若能讓他們狗咬狗,再好不過!

  眼下,他必須促使頭曼單于殺了這群商賈,讓秦、匈立刻開戰!

  垂垂老朽,隻能用這種方式來對秦施加報複。

  果然,随着鞠武的一句話,頭曼單于複又孰視陳平,剛松了口氣的烏氏延也再度緊張起來!

  但陳平再度出乎了鞠武意料,他不慌不忙地解下自己腰上,那枚小小的計吏之印,還有表明身份的簡冊,請匈奴人奉到單于案前。

  這是黑夫讓人制作的假身份假印,陳平的化名“張平”赫然寫在上面,雖然匈奴人也看不懂,但每個細節都考慮到了。

  陳平拱手道:

  “雖隻是一次例行的商賈出塞,但事關秦與匈奴兩邦友善,不可不慎,便選了有幾分口才的我作為計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