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8頁)

  當幼子還能承歡膝下,越看越像自己時,長子卻已變為受嫌惡的成年人,再加上身旁美人的枕邊風,磐石也會動搖。

  看來不論中原、匈奴,皆有此事啊……黑夫不由想到了秦始皇喜胡亥而遠扶蘇之事。

  可惜,扶蘇與冒頓,簡直是兩個極端,在面對類似的事時,卻做出截然相反的選擇!

  黑夫思索間,陳平說道:“頭曼使長子駐牧賀蘭,一年見不到一次,父子必生疏離。這與晉獻公令申生、重耳、夷吾三公子離開國都鎮守他地如出一轍。”

  “又在其婚禮時,不賜銀頂鷹冠,加封為大子,反贈普通的豹皮帽,這同晉獻公賜申生以偏衣和金玦何異?頭曼的意思很明顯,‘寡人有子,未知其太子誰立’,是向匈奴諸部示意,表明他暗有廢黜之意!”

  原來,在匈奴,繼承人廢立,并不是單于的一言堂,還要得到各部大人、君長的支持。若頭曼沒有正當理由,一意孤行的話,搞不好就會鬧出叛亂來,這恐怕也是頭曼一直以來苦惱的事。

  但現在,陳平卻将一個理由送到了頭曼手中……

  他謙遜地說道:“此乃下吏的小小陰謀,一如骊姬之讒,毒餌之胙!”

  黑夫卻不以為然:“這不是陰謀,而是陽謀!”

  頭曼對冒頓本就有廢黜之意,父子已然生隙,陳平此計,諸如鞠武等人,一眼就知道是假的,但頭曼卻不敢保證,他那狼子是否真的有怨望反叛之心……

  “如此一來,頭曼大緻有三種選擇。”

  陳平這會才有時間擦擦臉,洗去灰塵後,伸出三個指頭道:“其一,不以為然。不過以下吏觀察,頭曼并非心胸寬厚,用人不疑之輩,不然早該信鞠武之言,将吾等拘禁。”

  “其二,甯信其有,立刻派人誅殺冒頓!不過下吏又以為,頭曼對秦商是留是放,尚且躊躇良久,這等大事上,他更難做決斷。”

  陳平的确是善于揣摩人心的,語言不通的情況下,隻短短見了頭曼兩面,就準确猜出了他最可能的做法:

  “頭曼或會将冒頓召至單于王庭詢問,以下吏猜測,冒頓若去,必遭軟禁,也不可能再回賀蘭山了!”

  陳平通過冒頓請烏氏延拐帶中原鐵官奴一事,認為此人眼光遠勝其父,讓他留在賀蘭,明年黑夫對賀蘭用兵,恐怕會遇到一些阻礙,便設毒計将他趕跑!

  黑夫表面上大肆誇贊,心裡卻覺得,陳平此舉,略有些畫蛇添足了……

  他對冒頓在賀蘭一事,且驚且喜。喜的是,這次秦朝舉國之半,對匈奴用兵,亦如以镒稱铢,是絕對的優勢,雖然局部會遇到困難,但總體來看,一路A過去就能赢。若能在攻略賀蘭期間順便幹掉冒頓,也算為中國除去一大患。

  和中原一樣,草原遲早會被一枭雄統一,但若無冒頓,卻可能延後數十上百年……

  可現下,冒頓恐被召回單于王庭,黑夫到時候便要撲一場空了。

  這也是蝴蝶效應吧,不受他控制,黑夫隻覺得可惜。

  但陳平的急智還是值得鼓勵的,沒了冒頓,明年的北地郡要打的仗會容易很多。而那信中,被陳平順手黑了的還不止冒頓一人,這才是黑夫真正為此計拍案叫絕的地方,陳平給匈奴挖的坑,實在是太多了……

  “南聯昫衍、樓煩、白羊、林胡,西結月氏、東和東胡……”黑夫再度拿起那封信,讀着這句話,忍不住笑了起來。

  “頭曼未觀此言尚好,一旦知曉,必對河南地四部生疑,他更會害怕,秦當真要聯合月氏、東胡這兩大匈奴世敵對付他!”

  親兒子尚無法相信,何況這些被迫降服于匈奴的仆從部落呢?在頭曼心裡,樓煩人、白羊人,随時随地都會彎弓而抱怨吧!

  好家夥,仗還沒打,匈奴若挨了陳平的陰招,内部便被分化大半。頭曼一旦對四部産生懷疑,加以打壓懲戒,必然引起四部反彈,匈奴便難以在河南地組織各部抵禦秦軍進軍。

  秦朝卻可以乘機争取這些勢力,将這件事弄假成真,若能争取到四部,明年的戰争,将會輕松很多!

  黑夫勉勵陳平道:“此離間妙計也,可立大功,本尉定為你加官晉爵!”

  秦始皇的車駕慢,此刻尚在上郡視察邊軍,被陳平趕了先,但黑夫事後想想,若陳平利急攻心,說不定就直接借着烏氏延的關系,請求谒見皇帝,當面為自己邀功了……

  他沒有這樣做,而是繼續向黑夫複命,說明那句沒說出口的“士為知己者死”,還是有幾分真意的,黑夫當然也不能小器。

  果然,陳平頓首道:“平輕車馳回,并非是想要邀功,而是想及時将此事告知郡尉。頭曼單于的使者,恐怕也快到賀蘭了,郡尉可秣馬厲兵,靜觀其變,匈奴若生内亂,便乘機進兵,先取花馬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