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第1頁)

  他們穿粗糙的羊皮襖,或者是鼠皮袍子,那些繳獲的衣服臭不可聞,大概是穿上身以後就再也不洗不換,直到破爛不堪。

  讓傅直感到震驚的是,本以為自己的騎術已經頗佳,即便這次出塞,郡尉不許他們使用馬镫、高鞍,卻仍不亞于任何一個北地戎人。

  直到與匈奴人交手,他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馬背之民。

  那些與他們交鋒的匈奴騎兵,好似整個人長在馬身上一般,不必馬镫,就能做出各種高難度的動作,或疾馳開弓,或猛地回頭射箭,一氣呵成。他們捕殺的那些匈奴人,隻是十餘人就耍得上百人團團轉,追了許久,靠着戎人包抄,才将其殺死!

  而這些匈奴人的戰術,也讓傅直感到驚豔,本以為這群戎狄不識兵法,隻有些蠻勁和天生的騎射。結果卻讓他大開眼界:交鋒的時候,匈奴遊騎很少排成整齊的隊形,時而分散,時而聚集,來去如風,往往在己方沒有防備的時候就已經沖到眼前,開弓射殺一番後又迅速離去。

  “其疾如風,侵略如火……”傅直暗念這句話,郡尉要求良家子做到的四件事,匈奴人已天生就會兩樣。

  這群人仿佛天生就知道騎兵該怎麼玩,在遠處他們飛快地射箭,且準頭驚人,若是靠近後,他們則用石制的匕首或者青銅劍與敵格鬥,舍生忘死骁勇無比,還會突然甩出繩套,将秦人縛倒在地,動彈不得。

  一天接觸下來,傅直已經明白,己方遇到了非常可怕的敵人,若不靠高鞍、馬镫,良家子在馬上難以與之抗衡。

  匈奴人唯一的弱點,就是武器裝備極差。

  傅直看了一眼手邊的三尺長的鐵劍,這是那批由少府送至北地郡的關東工匠鍛造的,他好友甘沖的家鄉,泥陽縣弋居鄉有一個不小的鐵礦。數月來,那裡都冒着滾滾濃煙,上千名鐵官奴開礦冶鐵,鐵水灌注了關東常見而關西卻較為稀少的鐵兵器,第一批裝備上他們的人,便是良家子。

  而匈奴别說鐵了,連青銅都十分稀缺,一般的匈奴騎從,用的大多都是木質兵器,就連最重要的箭簇,也是骨、石制作。雖然磨得很鋒利,但休說厚實的甲胄,他們連傅直背在身後硬邦邦的鍋盔,都沒能射開……

  “所以此物還真能當盾牌使。”傅直決定,等兩個同袍羌華、甘沖抵達後,将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們。

  “嗚!”

  正思索間,忽然,一聲急促的号角從營外兩裡處響起,卻又戛然而止!像是被什麼猛地切斷了聲線一般!

  但光殺死一個放哨的騎從是不夠的,像是接力一般,營地的西南方響起了連綿不絕的号角。

  “啊嗚嗚嗚嗚!”

  正在大快朵頤的三人立刻警覺起來,傅直起身,幾腳将營火踩滅,然後朝共享食物的殺牛鞶、虎落槐一拱手,捏着劍,朝良家子的營盤走去,将銅口哨放進嘴裡,用盡力氣吹響。

  “匈奴夜襲!良家子!集合!”

  ……

  三日後,踵軍率長義渠白狼朝比預期提前兩天抵達的北地郡尉禀報道:

  “敢言于郡尉,這幾日天氣晴朗,夜間可以見人,匈奴人每天入夜都試圖派人發動突襲。但都被下吏安排的哨騎及時發現,吹号示警,匈奴人也不蠻幹,嘗試一番後,發現我軍有所防備,又在外圍紮了防備騎兵的鹿角,便迅速撤退了。”

  黑夫颔首,這公孫、義渠二人都是有些本事的,公孫白鹿能文能武,心有韬略,可放心獨當一面,而義渠白狼不愧是曾經和趙、楚車騎交戰過的騎将,用兵十分老道,一千騎面對兩倍于己的匈奴人,竟虛張聲勢,足足拖了他們三天,等到了自己率四千步卒抵達。

  雖然匈奴也不斷從賀蘭草原那邊有增援,但号令不一,都是按部落來的,稀稀疏疏,如今隻有三千餘騎。見秦軍又來了黑壓壓的一大片,各部或是存了讓别人先上的心思,猶豫躊躇間,未敢再攻。

  黑夫早年跟王翦學了一招戰法,叫做“仗勢欺人”。他抵達花馬池後,仗着自己人多,毫不含糊,立刻讓五千餘步騎協同,緩緩向前推進,将陣地推至花馬池城之下,與城内的昫衍君、烏氏延彙合。

  “如此一來,加上城内能戰的戎人步騎,已有八千之衆,若再過六七日,等運送辎重的公孫縣尉抵達,則人數近萬!”

  羌華這幾日充當了黑夫的親衛,但早已摩拳擦掌隻想着上前線打仗,來到花馬池後,又聽傅直說起近日來與匈奴人的交鋒,更是按捺不住,營才紮下,便開始叫嚷道:

  “太好了,如此一來,便可以同匈奴人決戰了!”

  “決戰?”

  黑夫正與義渠白狼商量接下來的作戰方略,聽聞此言,無奈地搖搖頭,指着羌華道:“果然,即便出了塞,吹了風沙,本質上,依然是塞内的嫩草。”

  “畢竟是年輕人。”

  義渠白狼笑着颔首,這讓羌華臉色通紅,下拜道:“下吏有說錯的地方,還請郡尉、率長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