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5頁)

  “父王若能赦之,則趙人皆知父王之仁,必如迎商湯周武一般,迎奉父王……”

  縱然扶蘇早熟,但十多歲的孩子,怎能說出這樣的話?秦始皇追查之下,懷疑是扶蘇的舅公,丞相昌平君的授意!

  華陽祖太後已死,政局也已穩固,連滅韓、趙後,秦始皇的統治已如日中天,楚外戚不再是他的助力,反倒成了累贅。尤其是他即将伐滅楚國的關鍵時刻,更是如芒在背!

  他們在自己還正值壯年時,便開始利用扶蘇,妄想來影響自己施政!誰說得清楚,今後會做出什麼更過分的事來。

  震怒之下,秦始皇做了一個決定,以此為引子,将出任丞相十一年之久的昌平君免職!同時開始冷落楚妃,将其打入冷宮,使之郁郁而終。

  他親手終結了,從宣太後起,影響秦國政局近百年的楚外戚,接着又蕩平了楚國。

  而扶蘇,就成了秦楚二十五世詛盟姻親的最後碩果,像一株山頂的扶蘇木般,孤獨而高傲地在深宮中存活,漸漸長大。

  随着子嗣越來越多,政務越來越忙,秦始皇對扶蘇也沒了過去的關切,等幾年後再想起來,召扶蘇及其傅來考校其近來學識時,才驚訝地發現,扶蘇身上的楚國印記,非但沒有淡化,反而越來越濃!

  盡管已不再穿楚服,但扶蘇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有從小被華陽祖太後教導的楚式優雅。

  他喜歡天馬行空的帛畫,熱衷與在鹹陽的楚士往來,身邊總聚集着一群儒生墨者,吸納他們的想法。連性格也顯現出楚人的“剽疾”“輕易”,為人處世總是不假思索,讓個人的主觀情感占上風,一旦有認為朝政不妥的地方,仍會像小時候那樣,直言犯谏。

  他每一次進言,秦始皇的眉都要皺一下,十二金人那次尤甚。于是大手一揮,将扶蘇身邊的儒墨之士統統轟走,勒令他進入學室,像一位真正的秦公子那樣,好好研讀律法!

  但一年多下來,扶蘇縱然将律令背誦得滾瓜爛熟,卻隻學到了秦律的皮,内裡,還是楚式的風骨……

  長子不類己,甚至像楚人多過秦人,秦始皇恨鐵不成鋼之餘,也難免有些惱火。

  既然放在鹹陽無法改變他,那就狠一些,直接扔到邊塞去!讓他去見識見識流沙大漠,嘗一嘗征戰辛苦,與大秦的将士朝夕相處,看他們是如何在皇帝一聲令下後,披荊斬棘,開疆拓土的!

  他希望,扶蘇能變成一個真正的秦人。

  他希望,曾經帶給自己幸運和感動的長子,能真正理解他的父皇,理解秦始皇帝如何以眇眇之身,打下這萬裡山河,他力排衆議所做的這些事,所追求的偉大目的……

  人迹所至,無不臣者。功蓋五帝,澤及牛馬。莫不受德,各安其宇。

  這些想法,他能理解麼?

  這些話,驕傲秦始皇不能親口對扶蘇說,必須要他切身去體會才行。

  盡管已決定讓扶蘇參與這場偉大的戰争,但四将之中,讓公子去往何處,秦始皇亦做了一番計較……

  若秦始皇已下定決定立扶蘇為太子,肯定會讓他去上郡,那裡是與匈奴決戰的主力,即便做監軍,也容易混軍功。

  但以扶蘇眼下的性格,絕不是一個理想的繼業者。

  也不能去代北,扶蘇與蒙恬本就關系莫逆,嗣君未定而使之與秦始皇最信重的将軍結交共事,大忌也。

  按理說李信很合适,但李信用兵,喜歡輕騎突進,是一把用來宰殺匈奴的尖刀,将長子送去涉險,秦始皇也不願意。

  想來想去,隻有黑夫最合适。

  黑夫雖有才幹,但他起點太低,黔首出身,連姓氏都沒有,在朝中基礎為零,沒有結交公子坐大的危險。

  且黑夫打仗,學了王翦的穩紮穩打,花馬池之戰,能不犯險就不犯險,雖無大功,也不會有過錯,反倒比李信更讓人放心。

  再者,在秦始皇眼中,黑夫,赫然是與扶蘇截然相反的人。

  扶蘇生于秦川,長于鹹陽,卻被華陽祖太後從小豢養,竟似楚人。而黑夫生于南郡,長于楚鄉,卻誦讀着律令做了秦吏,在秦的軍功爵一層層往上爬,反倒是最典型的秦人!

  木受繩則直,金就砺則利,讓扶蘇和黑夫這個同齡人一路,或許能有些裨益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