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雖共事扶蘇,欣賞其為人仁善,禮賢奮士,但在分封、郡縣等問題上,分歧亦極大,一言不合常相互争吵。
“二位先生且住!”
扶蘇卻制止了二人的日常,他看着遠處,道路盡頭,一面打着“尉”字旗号的車騎在慢慢靠近,所到之處,役夫戍卒均肅然起身。
他道:“恐怕是尉将軍等我不及,親自來了……”
二人連忙閉了嘴,扶蘇一絲不苟地整了整衣襟,眼看那車騎越來越近,暗道:“古人雲,夫弓矢和調,而後求其中焉;人必忠信重厚,然後求其知能焉。”
“夫取人之術也,觀其言而察其行,夫言者所以抒其匈而發其情者也,能行之士,必能言之,是故先觀其言而揆其行,夫以言揆其行,雖有奸軌之人,無以逃其情矣。”
“北地郡尉究竟是心有大義之士,還是一個鄉願奸佞小人,我此番出塞監軍,有的是機會一探究竟!”
第0433章
慈不掌兵
車騎風風火火地在扶蘇車前停下,一位身着戎裝的黑面将軍下了車,朝扶蘇作揖行禮,說自己來恭迎公子監軍。扶蘇亦還之以禮,為自己遲到而抱歉。
但還沒說下一句話,黑夫就先告罪一聲,喚來了負責民夫的校尉趙贲,斥道:
“趙校尉,汝等從鹹陽出發時,預定昨日抵達弋居,卻久久未見蹤影。軍情如火,邊檄連綿,汝等已耽擱一日,不加快腳步,為何要在此停歇!”
校尉名為趙贲,算起來,還是北地郡守趙亥的侄兒,這一戰,黑夫是北地方面軍的裨将,位在校尉、都尉之上,他隻能唯唯告罪……
見趙贲為自己代過,扶蘇心中有愧,上前一步拱手道:“請尉将軍勿要怪罪趙校尉,讓民夫停下休憩,乃扶蘇的決議。”
“是公子下的命令?”
扶蘇是監軍,所謂監軍,便是朝廷委派,掌控運輸補給、将領賞罰等重要軍事,以及大軍與朝廷的通訊,官秩地位理論上低于一軍主将,但主将卻無法對監軍下達命令,雙方相互制衡。
押糧是停是走,的确屬于他的權力,不過……
黑夫已放低姿态,親自到弋居鄉等了一天,卻左右不見,無奈隻能親自來催促,心裡實在有點窩火,對扶蘇印象大減。
盡管對方是帝國的長公子,但事關這一戰的主次,事關日後的糧草押解問題,黑夫不打算讓步,便道:“黑夫想知道,公子為何如此?”
扶蘇倒沒有貴公子的不可一世,不卑不亢地回道:“天氣酷熱,民夫水土不服,食飯不時,每日倒斃數人,今民夫中,看他們的生活,聽他們的抱怨,扶蘇明白,天下初定,遠方黔首未集,山東之人,隻想在家好好過日子,春耕秋收,沒人想來打這一仗。
但皇帝有命,不得不從,扶蘇隻覺得,自己身為秦公子,身為監軍,或能讓他們感受到一些善意。
若連他也視若罔顧,那這些被秦卒以遷虜奴隸對待,動辄鞭笞驅趕的民夫們,除了勒住脖子的苛律外,還有什麼理由,讓他們在這場與己無甚關系的戰争裡,安心押糧載重,忍受千裡轉輸之苦?
“故将軍不可慈,扶蘇,卻必待衆人以仁慈!”
第0434章
鄰人失火
俗言道一孕傻三年,黑夫以前不信,但現在信了,自從生了娃以後,自家媳婦真的傻了些……
她過去心思缜密,如今卻滿心隻有兒子,甚至會半個時辰都看着嬰兒,母子相視吃吃傻笑,還常忘記一些小事,甚至會對黑夫說一些過去聰明伶俐的她不會說的話。
比如,今日黑夫即将出發再度北上,她親手為黑夫束甲時,居然絮絮叨叨地囑咐說:“即便公子再延誤軍糧,良人也勿要當着衆人的面加以懲罰,将實情回禀陛下定奪即可,更勿效司馬穰苴之事!”
葉子衿所謂的“司馬穰苴之事”,說的是春秋時,齊景公任用司馬穰苴為将,又派寵臣莊賈為監軍。司馬穰苴和莊賈約定:第二天正午在營門集合出發。
結果莊賈卻喝酒到次日下午才到,于是就被司馬穰苴搬出軍法來,當場砍了腦袋,并告示三軍,藉此立威,将士都吓呆了。
齊景公聞訊大驚,便讓使者去阻止,結果擅自驅車入營,在軍前奔馬,又被司馬穰苴說按律當斬,念在使者負有君命,于是隻砍了使者的車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