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第6頁)

  齊景公聞訊大驚,便讓使者去阻止,結果擅自驅車入營,在軍前奔馬,又被司馬穰苴說按律當斬,念在使者負有君命,于是隻砍了使者的車右……

  “景公要借重司馬穰苴退敵,雖當面沒有為難他,但多年後,待司馬穰苴年老無用,景公遂退穰苴,苴發疾而死……”

  在葉子衿看來,長公子扶蘇被始皇帝派來監北地軍,看似是對黑夫的信任,但實際上卻是一個麻煩。

  秦始皇稱帝三年多,扶蘇也及冠一年,卻一直未立他為太子,這其中,釋放着不一般的信号。

  帝國朝堂之上對此揣測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或有人覺得是皇帝欲長生不死,所以沒有立嗣君的必要。也有人認為,扶蘇母家乃楚國王室,其舅昌平君曾經叛國,還做了楚王,被秦始皇所惡,他已經失去了繼位的可能。亦有人笃定,秦始皇隻是不太喜歡扶蘇的性格,想要再曆練曆練,為此想要接近扶蘇,以達到自己目的的投機者不在少數。

  但葉子衿,卻将此視若雷池,皇帝尚壯,邊将結交公子,實乃大忌。即便是秦始皇将扶蘇安排至北地曆練的,黑夫也當與之保持适當距離,不可交好過密,但也不能得罪結怨。

  黑夫不由翻了翻白眼:“你家良人有那麼愚笨麼?”

  “再說了,司馬穰苴這麼做是為了立威,我大可不必如此。”

  “良人前些天不是才當着軍将民夫的面,責備公子晚到,教訓公子以兵法麼?”

  她甚至擔心,此事恐已惹惱了這位長公子,他可能已暗暗記在心裡了!

  黑夫少不得安慰妻子:“他雖有些慈仁,但并不是那種小心眼,聽不得勸誡的公子。”

  葉子衿則搖頭:“良人與長公子不過見了幾面,交淺言深,就能笃定他是何種人?”

  妻子這麼一說,黑夫倒是想起數日前扶蘇與那一萬五千名民夫抵達義渠城時發生的事……

  ……

  公子監軍,與一般的大臣監軍還是不同的,長公子莅臨義渠城,郡守、郡丞、監禦史等少不得要設宴接待。

  扶蘇雖為人仁慈,但畢竟從小受過公子教育,舉止得體,言談無失,還主動請黑夫帶他去祭拜勳廟、靖邊祠和忠士墓園。

  靖邊祠和忠士墓園是黑夫的手比,從南郡開始,到北地補全,如今已經遍布關中、邊郡。而勳廟,則是李斯建議搞出來的東西,暫時隻在關西有,裡面祭祀着商鞅、張儀、白起、蒙骜等為大秦統一事業做出過突出貢獻的将、相,不過暫時隻有這數人入廟,甘茂、魏冉、範雎等人的功過尚有争議。

  這亦是始皇帝為了維持秦與舊六國之人的平衡,靖邊祠為李牧這種敵将恢複了名譽,勳廟就用來照顧秦地軍功貴族的需求。王翦百年之後,肯定也是能入選的,黑夫暗猜,廷尉李斯肯定也希望自己死後能入廟吧。

  黑夫曾聽聞,公子扶蘇很受墨家欣賞,他似乎吸納了墨家反對戰争的節葬、非攻、兼愛思想,以及黃老的與民休息。但在祭拜靖邊祠時,卻收起了個人的喜惡,表現得很官方,一闆一眼,沒有任何輕慢之處……

  隻在祭拜結束後,扶蘇卻私下對黑夫說起了一件事,這是二人在半途的小沖突後,第一次深入交談。

  扶蘇道:“按照尉将軍的提議,父皇令各路兵馬出發前,皆由官吏帶将士、民夫祭拜靖邊祠,講述諸夏禦戎開疆的五位先賢事迹。關西将士與戎狄雜處,聽說由餘、司馬錯之事深有感觸。将前往代北運糧的五萬燕、趙民夫,聽聞李牧、秦開之事,也略有所動。但來自中原的十萬民夫,卻反應寥寥,九成的人,連這五位之名都沒聽過。”

  這的确是靖邊祠存在的一個尴尬問題,它能激起燕趙秦三處曾與胡戎緊鄰,飽受劫掠之苦的百姓在這場對匈奴的戰争中同仇敵忾,對朝廷征夫,少些怨言。

  但在魏、韓、楚人聽來,他們滿臉都寫着兩個問題:這五人是誰?打胡人,關我屁事?

  “故在三地之人看來,他們隻當這是在服苦役罷了……”

  對此黑夫也是無奈,當時他本想着一國湊一個人出來的,可惜韓國地處中原,根本沒機會和異族外戰。魏國倒是有個祖先,魏獻子魏舒,曾經打過戎人,但功績沒法跟那五人相比,且普通的魏國人,怎可能知道誰是魏舒?

  楚國也一樣,楚雖然在南方奪取了不少越人地盤,但都是慢慢蠶食的,沒有一次性的功績。最多把南收揚越,築厲門塞的吳起算進去。但朝廷大佬們認為吳起不夠格,他甚至不是楚國人,在楚國國内名聲也不太好……

  所以就隻能先如此了。

  扶蘇提的這個問題很尖銳,黑夫便索性說起這場戰争的本源來。

  “公子之言,黑夫明矣。中原之人不解邊地之苦,因為中原過去和邊地分屬兩國,鄰國遭到胡人入寇,中原之人聽說後會嗟歎幾句,卻很快就忘了,更不覺得,自己有與鄰國之人一同禦寇之責。但這就像是鄰家失火,不救自危。若整棟屋子都被燒毀,若胡人馬蹄已至大河邊,也就輪到中原遭殃了,到那時,數百年前,中國恐不絕若線的情形,恐怕要重現了。”

  這不是猜想,這是預言!

  “胡者,中夏之大患也,陛下正是思量于此,才決定一舉消滅匈奴,防患于未然,并非是純粹為了開邊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