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萬五千民夫,也被一分為二,一萬人從北地來回運糧至花馬池,五千人從花馬池往神泉山運糧,并帶受傷患病的士卒回來……
北地倉啬夫給扶蘇算了一筆賬:不計牲畜之食,塞外兵、丁三萬人,算上沿途損耗,一個月就要吃4萬石糧食!
“故每月需從北地運至花馬池4萬石,才能讓大軍不至于餓羸。”
這道長途運輸的地點并不始于蕭關,首先,得至少六千名北地更夫,從郡倉運送糧食到蕭關。那些糧食,又是過去半年裡,從内史運到北地囤積的,這就是秦朝拖到現在才動兵的緣故。倉啬夫估計,若戰争持續三個月以上,就必須追加從内史北運的糧食,再增加上萬民夫從鹹陽倉、漆倉、雲陽倉運糧。
運到北地的糧食是幹燥易保存的谷物,需要做成米面才能出塞,這意味着什麼呢?在北地郡,自打黑夫來上任後,雖然也有磨、碾等水力器械推廣,畜力的碾、椎也已出現,但幹活的主力仍然是人。須有四千名隸臣妾日夜不休地使用踏椎舂米,石磨磨面,才能滿足每個月的出塞米面數額。
若再追根溯源,在關中平原,至少有兩萬人負責生産這些糧食。
倉啬夫一通算盤打下來,扶蘇不由驚訝,原來,1萬人在千裡之外專門負責作戰,就要有7萬人來供給他們!
“凡興師十萬,出征千裡,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千金,内外騷動,怠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萬家……”
扶蘇是真切理解了這句話,孫子不愧是參透了戰争本質的大家,戰争是極其消耗國力民力的,所以國雖大,好戰必危!
不打也就算了,可一旦打起來,就不得不全力投入,如此繁雜的生産、運輸,一個環節出了差錯,就要影響到上萬士卒的生死存亡了!
扶蘇不敢再像來時一樣,因為可憐民夫而讓他們拖延日期了。
秦軍補給如此艱難,匈奴人也很清楚,所以他們堅壁清野,将所有牧民羊群全部遷走,這對匈奴來說很容易……
不過匈奴人這個想法恐怕要落空了,據扶蘇所知,北地郡尉為此可做了不少準備。随一萬大軍西去的,除了夠吃半個月的鍋盔炒米,還有上千名戎人和一萬頭花馬池羊。它們會在神泉山悠然地啃着草,若大軍糧食不夠,随時可以殺羊補給,這也是從匈奴人處學來的法子。
唯一的隐患,就是大軍西進後,神泉、花馬池及沿途糧隊會被匈奴人襲擊,但扶蘇卻不太擔心。
他已經得到了來自上郡的消息:上郡也已出兵,其兵分兩路,将軍羌瘣率主力北上,欲先降服樓煩部,再渡河占據九原故城,與蒙恬會于單于王庭,同單于主力決戰。
而上郡尉馮劫,則帶着兩萬步騎,在林胡人引領下,向西深入河南地,進攻依附匈奴的白羊部。這一路即可遮蔽北地軍漫長的糧道,也可以阻止賀蘭山匈奴人北撤,讓他們遭到三面夾擊!
匈奴人或許還未發現,他們已經陷入了一個大包圍網中!
眼看決戰越來越近,扶蘇雖然反對貿然開邊釁,但也想去前線看看,真切地體會一下,戰争究竟是怎樣的。
他必須知道,讓父皇孜孜以求,法家不斷鼓動,墨者極力反對,儒生不置可否,武将極其熱衷,秦人聞之則喜,民夫談之色變,仁者唉聲歎氣的戰争,究竟是怎樣的場面?
說做就做,扶蘇讓信使給前線的黑夫、李信二将帶去了一封信。
“監軍者,不獨督糧,亦監兵事。若秦公子現身前線,深踐戎馬之地,士卒必受振奮,待三将軍合擊賀蘭,與匈奴角逐之際,扶蘇希望能就近觀戰!”
……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的雲中,一道狹長的石牆垣,迤逦于陰山南麓的群峰丘陵之中,綿延數百裡……
這是趙武靈王時所築的趙長城,它起于代,沿陰山西行,止于高阙。長平之戰趙國國力大衰後,便被放棄,匈奴人從陰山北麓呼嘯而來,他們拆毀了九原城,又開始不斷拿走趙長城上的磚石,用來夯實羊圈氈帳,并在趙長城附近,建立了頭曼城,設單于王庭。
但現如今,時隔數十年,中原的旗幟再度飄揚在一座廢棄已久的烽火台上,隻不是“趙”,而是“秦”!
将軍蒙恬驕傲地看着複燃的烽火台,他欣賞并敬佩李牧,而現在,他要做李牧想做卻做不到的事:掃蕩單于王庭!為陛下消滅匈奴!
據信使來報,上郡的羌瘣将軍,已順利穿過了樓煩人的地界,渡過大河,抵達九原故城。
蒙恬軍出雲中郡武泉塞向西數百裡,一路恢複趙長城,但并未遇到匈奴人來阻止,順利抵達此處,他們的正南方百裡外,就是單于王庭……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南北兩支秦軍,足曆王庭,垂餌虎口,橫挑強胡,斬頭曼,滅匈奴!
據斥候報,頭曼城依然活動着大量匈奴人,謹慎的蒙恬令都尉王離率車騎數千靠近偵查,但蒙恬沒料到,竟是王離親自來回複。
“蒙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