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第1頁)

  “話雖如此,但蕭何與我大兄不算熟識,憑什麼送這麼多?”

  劉季的小兄弟盧绾湊過來,他此番也一同西行服徭。

  “沒錯,按理說,是我一直欠蕭何幾次人情。”

  劉季回憶起自己同蕭何的往來,他和蕭何認識很早了,蕭何也是本地人,為楚吏,劉季跟着遊俠老大王陵在沛縣橫行時,曾犯事,蕭何放了他一馬。

  數年後,蕭何又做了秦吏,初為功曹刀筆吏,劉季當時尚是布衣,到縣裡考試為吏,蕭何奉命考他律令,問的都是些簡單的題。

  再後來,蕭何官運亨通,在朝廷書同文字的浪潮中,最先精通秦篆,甚至能作隸書,在麻紙上所書公文無疵病,頗得新來的縣令賞識,當上了主吏掾,管整個縣的人事進退。

  正巧那段時間,劉季幫沛縣獄史曹參破獲了一樁盜牛案,擒住了沒給他交足保護費的愚蠢盜賊,累功升爵一級至上造,蕭何讓他到縣中領取憑證,又與劉季有一番談話。

  身為尊者上司,卻屈尊結交賤者下屬,這不同尋常。

  但劉季性格使然,将一枚半兩錢放進嘴裡咬了咬,大笑道:“管他呢!錢是真的即可,或是蕭何覺得乃公有本事,想要與我結交罷!”

  話雖如此,但劉季心裡,卻暗暗記住了蕭何的情分……

  “等以後乃公富貴了,一定會加倍償還!”

  他一揮手,将蕭何送的這袋銅錢扔給車後背着弓,默然行走的材官什長周勃。

  “周勃,将這袋錢與二三子分了!讓他們勿要因遠行而逃跑,跟着我劉季,有錢一起花,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

  此言赢得了一陣歡呼,載糧食的馬車之後,是一群衣衫褴褛,灰頭土臉的農夫。他們一行五十餘人,均是縣裡按照名籍征發的徭夫,但和往常每年一次去郡城、縣城幹活不同,此番服徭,是要去帝國的首都,鹹陽!

  劉季背過身子,給每人分到十文錢的徭夫們打氣。

  “這叫禦中發征,是去給皇帝的宮室做工,可以看看鹹陽的風光,若是走運,還能看到皇帝的車駕經過呢!”

  ……

  别人家的秦吏押送戍卒徭夫,都小氣得很,唯獨劉亭長十分大方,反正不是自己的錢,一路上帶着徭夫們可勁花。這不,三月中旬,衆人才剛入函谷關,那兩三千奉錢就被他花得一文不剩。

  喝幹了最後一口酒,劉季将皮囊往身後一扔,開始追悔莫及:“在洛陽不該貪杯的,眼看就要進鹹陽,聽說那裡的市肆才叫熱鬧,如今錢袋已空,該如何是好?”

  但就在衆人在函谷關報到時,卻接到了一個晴天霹靂:他們這次服徭的地點改了,不是鹹陽,而是先去鄭縣!

  不能看看首都長啥樣,劉季和徭夫們不由大失所望,亦隻能在秦吏的吆喝下,與其他郡縣的人編到一起,加快腳步,趕在日期前抵達,不然他們可是要受罰的。律法規定,如耽擱不加征發,應罰主事者二甲。失期三天到五天,斥責;失期六天到十天,罰一盾;超過十天,罰一甲……

  劉季越走越發現不對勁:他們這群泗水郡徭夫已多達千人,而一路上,尚有十來支同樣規模的隊伍。除了身穿布衣的民夫外,還有套上一身甲胄的兵卒!士兵模樣的人不斷增加,他們臉上的表情既是興奮又是肅殺,劉季暗道不妙,這不像是去做工,分明是上戰場的前奏啊!

  但問題來了,要去打誰?是哪兒反叛了麼?

  沛縣衆人怯怯地聽着關中秦卒用他們聽不太懂的方言興奮交談,休息時偶爾望向關東民夫,均滿臉鄙夷,有人忽然說了一句什麼,惹得旁人哈哈大笑,也回了一個詞。

  劉季聽懂了,他們在說自己是“楚人”,而那個詞,是“亡國之人”!

  盡管朝廷一再推行律令,九州通貫,六合同風,但在他們彼此看來,對方仍是“非我族類”。

  放十年前,遊俠兒的劉季定會拔劍而起,血濺三尺。但現如今,身為秦吏亭長的劉季隻是打了個哈欠,假裝沒聽懂,目光盯着隊伍裡那些因為擔憂、害怕而面色蒼白,有逃跑欲望的人。

  “别想着跑,若被抓回來,可就不是罰甲鞭笞那麼簡單了!”

  周勃、盧绾均颔首,一行人乖乖到了鄭縣,發現這裡變成了一個大軍營,引導的官吏将他們交給一位校尉,安排他們住進簡陋的土坯房裡。

  泗水郡徭夫邊上,是一群睢陽人,劉季是個自來熟,開始過去打聽消息。

  走了一圈,他看到有個二十餘歲的年輕人坐在營地裡,用随身攜帶的針幫同伴縫補衣裳,便走過去套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