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實,白羊山上的秦軍并不像匈奴人想象的那樣,滴水不沾。沒有河流溪水,他們便讓工匠士伍掘井得泉,雖然數量不多,分到每個兵卒頭上,每日隻有一小口,守營最關鍵的弩士,每日可飲半瓢。大多數人都渴得嘴唇起泡,每到清晨,就巴巴地起來,吮吸草木上的露珠,甚至為此發生過争搶。
但上郡兵畢竟是秦朝最精銳的部隊,士卒皆來自關中,不少人經曆過橫掃六國的戰役,雖受挫敗,但軍法軍紀仍在,尚能組織起像樣的防禦。
但至于突圍,馮劫沒有勇氣那樣做,一旦離開了丘陵林木,沒了勁弩車障之利,萬餘秦軍,很容易被數萬匈奴人分割殲滅……
現如今,他隻能苦着臉,每日站在白羊山頂,眼巴巴地指望,北、南兩支軍隊能察覺到匈奴人集中兵力的意圖,發現己方遇險,派兵來援……
建立大功是泡湯了,馮劫現在期望的,隻是不要落得大敗,喪師辱軍。
但他手下的都尉,卻在這時候送來了一個極為糟糕的消息。
“将軍,我軍弩矢将盡!”
馮劫頓時一個激靈,追問道:“尚可用幾日?”
“至多四日,若将敵軍射入的箭矢重新利用,再讓人去百步外拾取箭支,或可用六七日……”
按照秦軍的規矩,每張弓弩配的箭合100支,全軍有弓弩兵卒三千,合箭矢三十萬。但100支箭,重量也快到二三十斤了,這麼多箭是不可能都在身上帶着的,所以,行軍時有專門運箭的辎車。
好在馮劫在遭遇匈奴兵時,沒有把辎重全部丢掉。
但問題随之而來,為了阻止匈奴連續不斷的進攻,他們射出了大量箭矢,每日達數萬支。匈奴人入夜時分,會讓半大的孩子摸到百步左右,檢拾滿地弩矢。弩矢較短,匈奴的複合弓、單體弓都不太好搭上,便帶回去敲下簇頭,安到匈奴人的箭上。
所以随着包圍的持續,馮劫心驚地發現,匈奴人的箭矢,銅鐵比例上升了不少,其靠近後千矢抛射時,秦軍傷亡也在增加。
他們能守住陣腳,全靠遠程火力,若被突入混戰,秦軍以寡敵衆,形勢恐怕不妙。
“嗟乎,天絕我乎?”
馮劫面容枯槁,長歎一聲,自從進入軍隊以來,他從未遭遇過這般大敗。
好在,眺望匈奴人動靜的哨兵又禀報一件蹊跷事。
“将軍,一支匈奴人忽而分兵向北而去!”
那支匈奴人至少萬騎,這下馮劫大喜,匈奴全靠集中兵力才能組織連續不斷的進攻,分走萬騎,這就意味着,在他們回來前,匈奴隻能放緩攻擊速度。
但匈奴人奸猾,馮劫也吃不準這是不是他們的計謀,想要誘惑己方突圍。
“但若不是,匈奴為何分兵萬騎而走,是部落君長與單于有間隙,還是說……”
馮劫眼中閃爍着看到希望的光彩:“北面……莫非,是羌、蒙兩位将軍已從北假來到河南地了!?”
……
馮劫想錯了,使得匈奴不得不分兵北赴的,不是蒙恬,而是膽大心細,利用匈奴前軍和牲畜分離,帶着車騎船隊,一口氣突入到白羊山北數十裡的李信!
老虎山乃賀蘭山在大河東面的餘脈,以山上有老虎出沒而得名,此虎乃是華北虎的分支,體色連同斑紋都很淺,卻又并非白色,很适合草原的環境。
老虎山下芳草萋萋,是不錯的放牧場,且扼守通往河套的山隘。頭曼單于讓一個千夫長在此放牧萬餘牛羊,以及備用的一萬匹馬,和人一樣,若把牲畜統統集中于一處,當地草皮是完全不夠啃的。
匈奴人本想着圍點打援,但李信用兵之法喜歡出奇制勝,他竟置友軍于不顧,直沖匈奴後方。這舉動,着實吓了頭曼單于一大跳,他安排在西面的一千斥候阻止不及,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秦騎船隻向下遊而去,回報單于後,單于便讓須蔔盛帶着萬五千騎去解救……
這下,匈奴對白羊山的攻勢隻能停止,李信的圍魏救趙之策,的确有用。
須蔔盛還是慢了數個時辰,等他率軍馳至老虎山時,這裡隻剩下一片狼藉,氈帳冒着滾滾濃煙,放牧的匈奴人被開膛破肚,死于地上,屍體和被殺的牲畜混雜在一起,牛羊馬群則不知所蹤,或是遭到驅散,或是被秦軍趕走。
等他們尋覓着馬蹄印,趕到老虎山腳下的河邊時,卻看見了驚人的一幕:木制船隻連成了浮橋,最後一批秦軍正趕着繳獲的馬匹橫渡大河,河對岸,一面巨大的旌旗正在風中獵獵作響……
烏蘭盯着那面旗幟上的符号,獨眼都要瞪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