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蘭盯着那面旗幟上的符号,獨眼都要瞪出血來!
去年秋天,烏蘭跟随大當戶東征時,一支人數僅數百人的軍隊,卻給青山峽以南的部落帶去噩夢和災難。上千匈奴牧民死于非命,其餘百人被剮了眼睛,流着血淚被解救後,他們蘸着血,寫下了襲擊自己的秦人旗幟符号……
那是篆書的“李”字!
亦是烏蘭眼前的旗幟,他知道,屠戮自己部落的仇人,就在河流對面!
在秦人的操作下,浮橋解體,船隻逐漸朝西岸靠攏。河水不淺,匈奴人若此時渡河,恐怕會被秦軍迎頭痛擊,就算上了岸,西岸是名為長流水、蒲草泉的水澤密集之處,騎兵縱然沖殺過去,也不易發揮,而秦軍中,除了輕騎,尚有不少全副武裝的步卒……
白發紅氅的将軍似乎也清楚這一點,他站在河對岸,冷冷地注視着遲來的匈奴人,一擡手,他的兵卒押着上百名被俘獲匈奴人來到河邊,他們統統被按在地上,發辮垂落。
随着紅氅将軍手臂揮下,斧钺斬落了上百人的頭顱!鮮血如注,同圓滾滾的首級一起滾入水中,将這片河流染成了淡紅色……
萬餘匈奴人看着這一幕,射雕者烏蘭盛怒之下,幾欲望縱馬沖過去,卻被大當戶須蔔盛拉住了。
“别上當,他在故意激怒匈奴人。”
須蔔盛盯着那位紅氅将領,隻感到一陣駭然。
他是匈奴中,和秦軍交戰次數最多的人,去年遇到的秦北地郡兵,其将領作戰穩而慫,就守着營壘,絲毫不露半點破綻,等匈奴人急躁犯錯時,才将計就計。
須蔔盛本以為這就是中原人的戰法,但今日,對岸那紅氅将軍,卻刷新了他的理解。
喜歡用騎兵孤軍深入,不正面迎戰,卻瞄準匈奴的軟肋,屠其牲畜,得勝後立刻撤走,讓自己逮不到他的尾巴,卻又不敢大意,因為不知道其不知何時,又會對你發動意想不到的進攻,且招招緻命……
須蔔盛對秦人忌憚更深,暗道:“輕騎狂飙,利則進之千裡,不利而果斷遁走,且心狠手辣,這紅氅秦将的打法,不似秦将,反倒像一個……匈奴人!”
……
擅長騎兵作戰的李信以圍魏救趙之策,牽制了匈奴萬餘騎至大河邊防備的同時,被匈奴大當戶認為打法“穩而慫”的黑夫将軍,也已提步卒兩萬餘,緩緩而行,進至都思兔河口,就地紮營,驚得匈奴斥候再度飛馬回報頭曼單于……
秦匈兩軍的繩結,即将在這方圓百裡之内打死,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第0444章
不動如山尉黑夫
扶蘇聽說馮劫大軍尚未被匈奴人消滅,頓時為馮劫和萬餘士卒松了口氣,看來他們還不算來晚!
但讓他奇怪的是,黑夫聽說匈奴人現在是圍而不攻,反而就不走了,讓衆人就地休息,甚至還紮起營來,天色明明沒黑,可以再往前走二十來裡。
公子扶蘇心中焦慮,之前軍議時,黑夫不是說要搞什麼“中心開花”麼?怎麼大軍趕了四日,到了跟前,卻躊躇不前了。若說歇一會也就算了,但黑夫卻是就地停頓,一副坐看友軍受困,自己不動如山的架勢。
他一時沒忍住,問道:“将軍既已至此河,距離白羊山不過四五十裡距離,為何不溯遊而上,與馮将軍裡應外合,共破敵圍!而在此徘徊不行呢?”
黑夫拿監軍公子是沒什麼辦法的,監軍不是将軍的下級,反而是命門。不能強行命令他留在何處,做何事,扶蘇欲臨軍前觀戰,黑夫勸了幾句未果,也隻能同意。
反過來想想,公子與士卒一同開赴前線,的确能起到激勵人心的作用,此番以寡敵衆,秦軍很需要昂揚的士氣。
扶蘇倒也能吃苦,一連四天,每日五十裡的趕路,士卒腳步疲乏,将吏在戎車上,腰也要颠斷了,但扶蘇卻咬牙堅持了下來,在車上站得筆直。
唯一的麻煩是,作為第一次見識到戰争的初哥,扶蘇很多事情是真的不懂。
這也正常,扶蘇過去二十年所受的教育,有禮樂,有律法,卻沒有排兵布陣。
面對扶蘇的疑問,黑夫隻能耐心地說道:“兵法雲,五十裡而争利,則蹶上将軍,其法半至。我軍連續四日趕路,雖然将士受公子激勵,心系袍澤安危,竟未有太多掉隊者。但士卒皆疲,此時再強行軍過去,才到半路,大軍拉成一條長蛇時,就會被匈奴人以逸待勞,攔腰截斷,若我軍敗,上郡兵就真的沒救了。”
“反之,我軍舉動,定已被匈奴斥候發現。我頓足于此,旦夕可至白羊山,匈奴必分兵備之。如此一來,匈奴瞻前顧後,便不敢再全力疾攻白羊山,馮郡尉那邊,亦能緩口氣。”
黑夫自認為是沒太多打仗天賦的,眼下統帥北地、隴西兩萬五千戰卒剛剛好,再多就要應付不過來了,至于民夫?人數倒是不少,但帶來幹嘛,等匈奴人沖向他們時集體炸潰逃沖垮軍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