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7頁)

  黑夫自認為是沒太多打仗天賦的,眼下統帥北地、隴西兩萬五千戰卒剛剛好,再多就要應付不過來了,至于民夫?人數倒是不少,但帶來幹嘛,等匈奴人沖向他們時集體炸潰逃沖垮軍陣麼?

  “兵非貴益多也,惟無貿然而進,足以并力料敵取人而已。”

  而他作戰的第一原則,首先是先保證自己不會戰敗,再考慮如何勝利。

  直接朝白羊山開過去,黑夫覺得,自己是有很大幾率,被馮劫拉下水,一起打個敗仗。

  “兵法雲,知戰之地,知戰之日,則可千裡而會戰。半年前在雲陽林光宮,陛下令北地、隴西共擊賀蘭開始,我便與李将軍共同謀劃,幕僚信使往來不絕,雙方何日出兵,每日行程,在何處會師,皆能相互提前知曉。所以才能相隔千裡,順利會師于賀蘭。”

  “馮郡尉先前與北地、隴西約定六月中會于賀蘭,孰料遭匈奴主力圍攻,雙方不通音訊已十數日。縱然我逼近至白羊山外,也難以策應,這便是兵法所說的,不知戰地,不知戰日,則左不能救右,右不能救左,前不能救後,後不能救前,哪怕隻相隔數十裡,亦是如此。”

  扶蘇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其實黑夫扯淡這麼多,說什麼也不立刻去救援的理由隻有一個:他對上郡兵的統帥馮劫,是滿滿的不信任……

  半年前,衆邊将會于林光宮,馮劫言行舉止裡,對黑夫與他們平起平坐似有一點不服氣,這次進兵,他急切行事,也有些争功的意思,雖然被圍困以後沒有自亂陣腳,撐了七日之久,但上郡兵又疲又乏,恐怕守則有餘,攻則不足。黑夫帶人沖殺過去,說不定最後反讓匈奴圍了自己,跑了馮劫,他可沒這麼大公無私。

  所以現在最穩妥的辦法,同時也最讓匈奴人難受的,還是往都思兔河下遊這麼一站,不進亦不退!

  當着扶蘇和其餘将吏的面,黑夫提出了三個“料敵”的可能性。

  “其一,若匈奴咬牙不管,想要在我軍眼皮底下強攻上郡兵,那是自尋死路,可立刻讓兵卒們卷甲而趨。”

  “其二,若匈奴繼續躊躇,不攻不走,則我與李信将軍彙合後,步騎協同而進,與匈奴人打一場勢均力敵的會戰!”

  “其三,是匈奴人放棄背靠丘陵樹林的上郡兵,轉而來攻我軍,我軍若與之遭遇,恐不利,不如在此先等等,觀察匈奴動向。”

  扶蘇詫異:“匈奴為何會棄上郡疲敝之卒,來攻我新銳之士?”

  “因為地利。”

  黑夫道:“馮将軍雖被圍,但因得知匈奴大軍前來,他便尋了一處丘陵林木之地紮營。此騎之竭地,依地形而守,匈奴仰攻不便,既然困了七八日都不能建功,再拖下了,隻要上郡兵箭矢不用完,匈奴人就無法得逞。”

  “我軍則不同,行進于河畔平坦之地,此騎兵縱橫之所,可長驅直入,破陣陷營。加上我軍趕了遠路,也算是疲兵。匈奴若攻白羊山,我或會卷甲而趨行,反之,匈奴舉軍來攻我,上郡兵疲倦饑渴,無法及時過來支援。匈奴縱然不能全殲我軍,也很容易建功!取得些小利,故我以為。匈奴或會舉軍來攻!”

  扶蘇恍然,原來這就是黑夫停下不走的原因?就算為了防匈奴的襲擊。

  但他又提出了一個尖銳的問題。

  “若是……匈奴單于不管前也不顧後,直接帶所有匈奴人遠遁,那當如何?”

  “若如此,我軍還真拿匈奴人沒什麼辦法。”

  黑夫苦笑着搖頭,他也很無奈,兵卒就算跑斷腿,也沒辦法在草原上和蒙古馬玩賽跑啊,匈奴若揚長而去,頂多讓李信帶車騎追殺一陣。

  不過,黑夫依然覺得,頭曼單于不會那麼做。

  “他丢不起人!”

  匈奴跑是肯定要跑的,但要看怎麼跑,此時放棄與秦對敵,直接撤走的話,匈奴便要丢掉整個河南地,整個北假,隻能保有河套,甚至連河套都守不住。

  哪怕是單于,也扛不住這麼大的損失,一旦這些地區不戰而棄,光是内部的怨氣,就能讓單于變成孤家寡人,更何況,外面還有個投靠月氏,虎視眈眈的冒頓王子呢……

  所以頭曼必須打一場勝仗,隻不過,以黑夫對匈奴人的了解,一般都是月圓出兵,月缺收兵,前後半個月左右,眼下,匈奴各部的耐心,差不多要耗盡了。

  若他是頭曼單于,現在想的不是全殲上郡兵,而是如何打一場挽回面子的小勝,然後帶着部落趕緊跑路。北地、隴西兵已至,在頭曼城撲了場空的秦軍主力,還會遠麼?

  到那時,就真的走不了了。

  眼下,見黑夫在平坦無險之地停歇,匈奴人或會覺得此處地形對他們有利,帶着占點便宜,殺傷數千人就撤的心思,來攻秦師……

  隻有先料敵,才能做出類似的布置,扶蘇感到十分佩服,黑夫打仗雖看上去平平無奇,可卻要費很多腦子,這或許就是他獨特的用兵之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