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先料敵,才能做出類似的布置,扶蘇感到十分佩服,黑夫打仗雖看上去平平無奇,可卻要費很多腦子,這或許就是他獨特的用兵之法吧。
因為不知道黑夫許多時候都是心裡慌得一批,隻面上裝得氣定神閑,所以扶蘇對黑夫的評價還蠻高的,他暗道:
“我年幼時,曾偶然聽到國尉缭子與父皇議兵,說用兵者,有兵權謀、兵形勢、兵陰陽、兵技巧四家。李信将軍可謂勇将,擅長兵形勢,如激水漂石,鸷鳥之疾。”
“那尉将軍,便算一位智将,擅長兵權謀,先計而後戰……”
他想起了軍中騎兵裝備上的高鞍馬镫,還有步卒推着的那種新型戰車:“嗯,還兼形勢,用技巧。”
總之就是想法不是一般的多,扶蘇不知道,黑夫不僅與人鬥其樂無窮,很多時候還會和空氣鬥智鬥勇。
正說話間,公孫白鹿走了進來,肅然作拜倒:“郡尉、監軍,候騎來回複,說東方三十裡外,匈奴四萬騎兵正呼嘯而來!為首者,正是匈奴單于的鷹旗!”
“還真來了!”
扶蘇一驚,第一次經曆戰陣,而且還是以寡敵衆,他有些小小的緊張,看向黑夫,卻見尉将軍依然很淡定,先不問匈奴多久能至,而問旁邊的共敖:“李信将軍的騎兵到何處了?”
“李将軍說,對岸有萬餘匈奴阻撓,渡河不易,故先南行再渡,恐怕會比匈奴騎兵稍晚些……”
“看來,我軍要獨自抵禦匈奴一陣了,以兩萬五千步卒,敵四萬……不,加上都思兔河以北的萬餘匈奴,便是五萬餘騎!”
“尉将軍有把握取勝麼?”扶蘇拱手。
“不敢說必勝,不過……”
黑夫笑道:“李将軍舉兵,從來就是其疾如風,侵掠如火;我等今日,至少要做到不動如山!”
為了對付匈奴,北地郡在過去半年裡,可準備了不少好東西!
黑夫下令道:“公孫縣尉,立刻讓士卒推出武鋼車,使将士自環為營,準備禦敵!”
第0445章
背水
當集合迎敵的鼓點響起時,扶蘇正戴上自己醒目的銅胄,它上面有精緻的饕餮紋,環纓無蕤(ruí),以青系為绲,頂上是兩尾的蒼白色的鹖羽。
面如冠玉的公子,披挂上甲胄後,也多了幾分英武。
一旁的侍者卻道:“尉将軍說,戰陣危險,匈奴又多有射雕者,能百步開弓傷人,請公子戴胄時免其鹖羽……”
扶蘇搖頭:“武士戴鹖冠,象其勇也,若去其羽,豈不成了戰敗怯懦的家禽?”
扶蘇作為監軍,不必參與指揮,更不用上陣殺敵,但他卻自認為,有與将士同進退的責任。
冠及旗幟,是讓士卒一回頭,就能看到的标志,扶蘇聽說,鄢陵之戰時,鄭成公為了逃命,令自己的禦者将車後的國君之旗收了起來,逃倒是逃了,這種行為,卻讓人不齒。
扶蘇不會這樣做的,連黑夫之前提議,說此戰勝負未知,請他渡河西去,遠離戰場,扶蘇亦斷然拒絕!
他說道:“春秋時,不論是國君、卿士,還是公子、大夫,皆與士卒共披甲胄,與敵鏖戰,并以此為榮。尚武古禮,在六國廢棄久矣。秦則不然,宗室非有軍功論,不得為屬籍,縱然是公子王孫,亦要親臨戰場,斬首獲爵。我今享公子之榮,履監軍之職責,當與将軍士卒休戚與共,豈能畏險而避?”
扶蘇的這番話,讓他得到了将士的另眼相看,待他更加尊敬。
他來到了黑夫的指揮所,這是一座臨時組建起來的樓車,高約三丈,可以越過密集的軍陣,看清遠處情形。左右還有一些負責觀察敵情的哨塔,哨塔下有上百名傳令兵騎馬待命,待作戰開始後,他們就是黑夫的喉舌,傳遞命令。
小丘之下,則是上百人的金鼓大陣,專門負責擊打不同的鼓點,傳遞必須馬上執行的指令。
扶蘇在黑夫的邀請下,登上了指揮望樓,站在其身側,手扶着佩劍,看向遠處……
他看見,一場沙暴,正在十裡外形成,越來越大,覆蓋了整個目光所及的地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