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第8頁)

  李信年過三十,滿頭蒼白,容貌消瘦似鐵,外表是冷峻,内心卻依然熱血。

  眼看一隊隊騎兵被派了出去,迎戰匈奴人連續不斷的沖擊,數萬人奔跑踐踏,大地在震動,使得戰場上塵土飛揚,與塞外的風塵彙攏一處,遮住了小半塊天空。敵我在呐喊,馬鳴聲如同雷鳴,每個人都在奮力厮殺,秦軍騎士想要斬首立功,賀蘭山的匈奴人則想複仇。

  李信握着劍柄的手心滾燙,他何嘗不想如許多年前追逐燕太子丹,去歲奔襲青山峽一樣,拔出他的佩劍,讓戰馬踏出驚雷,把所有敢于反抗的敵人斬于馬下!

  但他不能,他現在是坐鎮中樞的主将,而不是輕騎奔襲的都尉,他需要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判斷敵人的意圖,揮動帥旗,指揮部下從容應對。

  一旦他有異動,一旦他的旗幟偏移撤退,将引發士卒的猜疑,從而導緻戰局潰敗!

  即便面對直奔他而來的兩千匈奴騎兵,亦一動不能動!

  “将軍!敵騎來勢洶洶,不如先稍稍退卻?”有親衛如此提議,卻被李信回絕了。

  “我曾有過一場大敗,覆軍殺将,喪師辱國,旗幟低垂,狼狽而逃。我立誓,那是李信最後一次丢下自己的士卒!”

  風吹動了他的大旗,目眺遠處,兩裡、一裡、半裡,那支匈奴人挑選的時機的确很巧妙,恰好是匈奴人全軍壓上,與秦騎纏鬥,勝負難分的刹那,李信身邊能用的,隻有五百名親衛騎從。

  和黑夫喜歡用北地良家子一樣,李信也愛用隴西良家少年,作為親衛騎從。他們随他開拓洮水以西,随他建設塞外金城,跟他奔襲八百裡,在青山峽燒了一場大火。他們不斷有折損,又不斷得到補充,總是保持着五百人的數量,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

  “我信任二三子,就像信任自己的手足一般!”

  簡單的話,卻讓每個人都昂起了頭,自豪不已。

  李信緩緩擡起了手,他身旁的五百親衛騎從,動作整齊如同一人一般,也緩緩抽劍出鞘。

  “去,擊敗來敵,然後告訴所有隴西、北地騎士,李信的大旗,就在此處,隻進,不退!”

  ……

  “若我能殺了那秦将,就相當于殺了成百上千個秦人,族人妻子的仇,就能報了……”

  低低伏在馬匹上馳騁時,烏蘭的獨眼,亦死死盯着那面越來越近的大旗,他現在距離仇人真的很近,所有秦騎都被如大河浪潮般打來的匈奴人纏住了,擋在他和李信中間的,隻有五百騎!

  而他們,足足有兩千騎!

  但那五百親衛騎從的精銳程度,遠超烏蘭想象。

  和其餘的秦騎一樣,他們配備着高高的鞍,腳下還踩着馬镫,這讓騎從可以在馬上更加靈活,催動馬匹迎了上來,陣線拉得很長,試圖将所有匈奴人擋下,擋在那面大旗之前。

  兩軍相撞時,烏蘭總算感受到了骨都侯戰敗後的恐懼,秦軍不再像許久以前的趙人一般,單純效仿“胡服騎射”,他們似乎明白,馳騁射箭是自己的弱項,轉而追求起最大程度利用堅甲利刃來,在馬背上短兵相接,無疑是個好選擇。

  前方兩百尺外,沖鋒在前的五百匈奴騎兵,卻被不到兩百秦騎沖開了幾道口子,再無法前進。雙方在近處混戰成一團時,匈奴人無法安心射箭,對方的劍和矛,卻可以湊到跟前,造成殺傷。

  好在,烏蘭沒有騎行在最前面,而是位于沖鋒潮水之後,若前鋒能沖開秦騎最好,若不能,他可以帶着最擅長騎射的百餘再度繞過去,對孤零零伫立在大旗下,隻有少數人保護的秦将發動襲擊!

  但秦人是悍勇的,當發現烏蘭等人襲擊李信的意圖後,那些在與其他匈奴人纏鬥的秦騎,也開始不斷分兵回來馳援。

  一邊躲避着前方奔騰而至,長矛放平欲将自己捅落馬下的秦人,烏蘭還需要提防四面八方射來的弩,他亦不斷加以還擊,因為是射雕者,有資格使用銅鐵箭簇,他每一次引弓,都能使一個秦騎跌落馬下,非死即傷!

  就這麼跌跌撞撞,他總算帶着沒被秦人擋住的百餘騎,抵達了那面大旗,兩箭之外的位置!

  巨大的李字旗幟下,有一匹通體雪白的馬,馬上是一位赤袍玄甲的大将,他面對萬千人在眼皮底下厮殺,面對匈奴人直插心髒的突襲,卻鎮定自若,巋然不動!

  烏蘭有些絕望,因為來到近處後他才發現,白馬将軍後方,正源源不斷冒出手持劍盾、弩機的步卒,這是秦軍左翼,黑夫派來的援兵,五千預備隊,可不是擺設。

  弩箭從正面射來,根本沒有人能沖到那面旗幟的面前,傷害白馬将軍一分一毫,帶着複仇心願的賀蘭山匈奴人,他們連對手的面孔也看不清就倒下了。

  秦軍步卒邁步上前,欲将突入到近處的匈奴人趕回去!

  “射雕者,沖不過去,撤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