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第9頁)

  劉季三十六七的人,至今未娶,按理說也是要留下來的,但他卻另有辦法。

  于是劉季一秒入戲,朝長史下拜,聲淚俱下地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他說自己其實是有妻的,其名曹氏,隻是還沒來得及在官府登記就離異了,曹氏留給他一個兒子,名叫劉肥,今年才三歲。自己獨自撫養劉肥,真是含辛茹苦,因為要服役,隻能将其寄養在父母那裡,若是将自己留在北疆屯田,劉肥就要成為孤兒了……

  “上吏若不信,且看抄錄驗傳籍貫之上,有吾子之名。而沛縣主吏掾蕭何、卒史周昌、獄吏任敖等,皆可為我作證!”

  劉季本就是地頭蛇,做了官後,更是黑道白道都混得不錯,半個縣的官吏,都跟他有交情。

  長史将信将疑地找出檔案,劉季的驗傳上,除了父母兄弟外,還真有個“小男子肥”。

  之所以隻要單身漢,是因為強行拆散家庭畢竟不好,有家室的人就算留于塞外,也不能安心屯戍。見劉季言之鑿鑿,說到動情處,甚至鼻涕眼淚都出來了,粘得大胡子上到處都是,長史心一軟,在确認無誤後,便将劉季從留守名單裡除去。

  劉季千恩萬謝出了營帳,瞬間就挺起了腰杆,得意地想道:

  “幸好吾父吾母固執,硬要将那奸生子從曹氏處奪回,入了劉氏籍貫,不然,乃公可要在這苦寒之地喝涼風了!”

  劉季覺得,這是老爹劉太公這麼多年來,做過第二件正确的事。

  第一件,就是當年生下劉季後,沒有因為長相與他不大相類,而扔到溝裡溺死。

  去河邊洗幹淨胡須,腆着肚子回到營地時,從沛縣帶出來的衆人,正在安慰周勃……

  盧绾等人年紀較大,都已娶妻生子,唯獨周勃年少,尚未婚配,更非獨子。他和其餘十人,不得不留在本地,屯田戍守,隻怕這輩子都回不到故鄉了。

  這一刀切得民夫們很難受,卻無可奈何,秦就是這麼冷漠而不講理。

  周勃質樸剛強,老實忠厚,他沒有自怨自艾,而是對同鄉們笑道:

  “回了沛縣,我還是要靠編蠶箔、為人吹箫奏挽歌混飯吃,在這北疆,卻有地可種,三年免稅,據說待滿三年,更可賜爵公士!如此看來,留在此地也沒什麼不好。”

  一邊說,一邊還拍着手裡的弓。

  劉季卻看穿了他的目的,笑道:“周勃可不是能安心種地的人,你恐怕還想着,到再與胡人開戰時,被征召入伍,射死一二胡人立功吧!”

  周勃除了編蠶箔、奏挽歌外,還有一個本事,便是身高馬大,能開硬弓,他本就想入縣卒的,如今陰差陽錯留在邊境,做民夫時沒有開弓的機會,以後說不定能一展所長!

  周勃被看穿,有些害臊,說道:“我聽人說,北地郡尉當年也是個黔首,靠着軍功,如今已經做了卿,以後甚至有機會封侯!我周勃自問本領不差,或許也能立點小功……”

  他們沛縣人近兩代人裡,一直在換國籍,原本是宋人,後是魏人,最後是楚人,秦破沛縣時,因為沒打大仗,也無太多殺戮,對秦的反感,倒沒有外黃、大梁人那麼強烈,蕭何劉季等人做秦吏,絲毫沒有心理負擔。

  但盧绾等人沒有這種志向,都嘲笑說周勃太過天真,反倒是劉季不笑了,朝周勃拱手道:“周勃有大志,劉季佩服。”

  周勃卻突然道:“季兄也常言欲做大事,為何不留下來,一同建功立業?”

  “我?”劉季指着自己的鼻子尖,大笑起來,笑過之後,卻難得地嚴肅了起來。

  “我在外闖蕩這麼多年,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回過頭,看着身後嶄新的九原城,它從過去的廢墟裡重新建立,這是民夫們兩個月來的成果,這亦是秦軍在塞外草原上,打下的第一根基石……

  “人不辭鄉,虎不辭山。”

  劉季沒有當衆說出心裡話,直到與好兄弟盧绾獨處時,才道出了自己悟明白的道理。

  “我家在沛縣,我的夥伴鄉黨也在沛縣。留在沛縣,劉季便是無人敢狎辱的山中虎,呼朋引伴,置酒高歌,誰不畏我三分?但若離開了沛縣,沒了鄉黨為助力,劉季,便什麼也不是!”

  ……

  九原城以西一千裡,賀蘭山西麓,草原的盡頭,沙漠的邊緣,一群秦軍騎士跋涉至此,站在丘陵上,眼前是一片倒映着蒼天的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