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第7頁)

  豐沛也是秦朝新設立的郡縣,所以蕭何深有感觸,雖然朝廷要求書同文字,但因為沒有相應的優惠政策,故除了少數人外,願意學秦篆的寥寥無幾。

  這種情況,在距離關中遙遠的膠東更甚,這便導緻了膠東立郡五年,一些個縣令竟不懂膠東方言,而膠東人也聽秦言如聞天書,知識分子照舊使用齊國文字,官府治理地方,隻能假手于豪長。

  黑夫一笑:“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若對自己沒有利益,人們就不會主動去做,反之,一旦發現有利可圖,自然會如蟻附膻。”

  他就牢牢抓住了這個利字,新開的公學有一系列優惠政策,更有博人眼球的每年數次“放榜”,名利雙收的好事,立馬就煽動起了膠東讀書人學秦篆秦言的熱情。

  諸生唯一的顧慮,就是怕被家鄉人唾罵,但這種擔憂,也在浮丘伯被迫出任縣三老後,消弭于無形。

  再有申生、魯穆生的落魄做對比:順秦者賞金揚名,以後還有機會做官,逆秦者則被黥面發配,這差距太大了。

  而這一切,付出的代價是什麼呢?

  蕭何不僅擅長文字、人事,對錢谷也很敏感,他已經算了一筆賬:

  “今後《聽說》和《讀寫》會合為一門,外加一門律令考試,每年兩個學期,四次考試,期中放榜而無賞,期末放榜且有賞,所以加起來,官府需要付出200兩黃金……”

  看上去不少,但黑夫知道,秦兩隻相當于後世的16克不到,50兩黃金,也不過800克。在齊地,1兩黃金,可換5石小米。一年的獎學金支出,合1000石糧食,相當于黑夫這郡守半年的工資……

  千石的代價,而能使膠東讀書的士人皆歸之,這筆買賣,真是太劃得來了!

  其實,這是黑夫從尉缭子、李斯對諸侯用間賄賂裡得到的靈感,當年,尉缭子見秦始皇,進言道:“願大王毋愛财物,賂其豪臣,以亂其謀,不過亡三十萬金,則諸侯可盡!”

  六國雖滅,但治理地方,身處滿是敵意的膠東,也同樣可以“用間”,分化敵人,将他們拉入自己的陣營!

  妥協性最強,立場最搖擺不定的知識分子,便是做帶路黨的最佳人選。即便出了幾個像申生那樣的硬骨頭,但多數人,打的都是學而優則仕,用知識換飯碗的心思……

  黑夫目視蕭何:“公學之事,我便交付予你了。半年之後,必要使這些人中,能有數十人成為佐吏,助官府深入鄉裡!”

  蕭何拱手:“何當盡力而為。”

  之後,蕭何又欲言又止,思索後作揖道:“郡守,招安士人儒生,使之進入公學為官府所用,此舉雖好,但隻觸及了膠東的皮毛啊……”

  蕭何很清楚,黑夫能否治好膠東,重點不在于這群隻占人口不到百分之一的讀書人,而在于沉默的大多數,在于占了人口九成的農民!

  給讀書人的名利,農民是享受不到的,他們對官府,依然充滿敵意。

  理由很簡單,數百年前,齊景公時代,收國人三分之二稅收!

  田氏代齊後,搞的是黃老政治,輕徭薄賦,藏富于民,隻收十一稅。即便地方卿大夫搜刮一層,也不過是十二稅,一畝地(大畝)産3石,頂多交6鬥米……

  而秦的田租,則是“畝一石半”……

  秦收泰半之賦,這不是黑,而是事實,田租口賦鹽鐵之利二十倍于古,二十倍沒有,兩三倍卻是有的。

  這也是法家治國的特色,不收重租,怎可能年年征戰?怎可能修得起長城、骊山陵、關中宮室?

  黑夫歎了口氣:“你說得對,鄉校之事,騙得了士人入彀,卻騙不了農夫的肚皮!”

  與秦完全相反,齊國作為發達國家,靠賣鹽賺外彙,國内賦稅不重。百姓殷富而足,糧食吃不完,可以釀酒,吃飽喝足後,還有閑情逸緻去街上蹴鞠、六博,搞搞鼓瑟吹笙等業餘愛好,現在呢?

  自從秦統治膠東後,膠東人就隻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能擁護官府才怪!後世加百分之一的稅,就足夠老百姓罵幾年了,何況秦一口氣加那麼多?

  百姓心中有杆秤,日子比從前好還是差,你當他們不知道?這也難怪,膠東人都懷念齊國,恨不得秦朝立刻倒台,能恢複十一稅的好日子呢……

  蕭何斟酌着說道:“官府收的田租,确實有些重,除了租子外,百姓還要繳納口錢,服徭役,民間已是怨聲載道。”

  他學的知識很雜,懂點詩書,又學過律法,但内心深處,還是和陳平一樣,偏向黃老,是贊成輕徭薄賦的。

  “田租是不可能降的,至少暫時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