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租是不可能降的,至少暫時不可能。”
黑夫踱步之後,也攤開了說。
稅率是皇帝,是朝廷定的,黑夫作為地方郡守,私自更改就是觸犯國法,上計那關就過不去,還會被秦始皇懷疑,他用公稅為自己收買人心……
但好在,秦的田租并非浮收取比例,而是牢牢定在“畝一石半”!
多收多得,少收少得,商鞅就是用這種方法,鼓動秦人勤耕。若你懶到連遍地撒種就能收獲一石半都沒有,那就沒資格種地,可以把田交還官府,做隸臣妾或幫傭去吧!
黑夫道:“既然不能降低田租,那就隻能提升畝産了,當一畝地能産3石半、4石糧食時,百姓之怨,或能降下來些……”
“接下來最重要的事,便是組織春耕,勿要耽誤農時。再将關中、南郡乃至中原已普及的堆肥漚肥之法引入膠東。”
蕭何卻提出了自己的擔憂:“但百姓對收重租的秦吏頗有恨意,絕不會聽話,更不可能讓滿口外地口音的陌生人動自家田地!”
黑夫笑道:“膠東人信不過官府,那就找他們信得過的人!”
正說話間,被黑夫委以重任,負責監督春耕事宜的長史陳平,也面帶喜色地回來了,入室後朝蕭何點了點頭,向黑夫禀報道:
“郡君,你讓平找的人,已經尋到了!”
……
與此同時,即墨城外的田氏莊園,也閃爍着燈燭,家主田角在室内踱步,聽弟弟田間述說今日在鄉校發生的事……
“見那萊生、晏生得了五十兩黃金,圍觀的數千人都豔羨不已,此事一傳十,十傳百,已是滿城皆知,羨慕之餘,也在議論,原來秦官府也是講信用的……”
“以名利誘之,真是好手段!”
田角啧啧稱奇,這新郡守初來乍到,就宣布辦公學,本以為隻是招攬晏氏等姜齊舊族子弟,影響不大。誰料,借着儒生聚衆鬧事,郡守竟将此事盤活,招攬對象,也變成了全郡士人!
相比于私學數年寒窗,最後隻能為人幕僚門客,官府給予的名和利,無疑有更大誘惑力。那些靠嘴皮子讨飯吃的儒生,肯定會一擁而上!
“沒錯,浮丘伯為了救弟子性命,不得已當了縣三老,如此一來,士人儒生投靠官府,進入公學,便不怕别人說三道四了。”
越說下去,田間就越是不安,不到一個月時間,黑夫就控制了士人儒生,誰知道他接下來會做什麼?
一時性急,田間甚至道:
“早知如此,就該答應那位遠道而來的客人提議,諸田出人手财帛,共刺黑夫!若能将他殺于淳于濰水之上,哪來這麼多事!如今他防備甚嚴,卻不好動手了!”
“住口!”
田角瞪了弟弟一眼:“你是想要害我即墨田氏族誅麼?”
田間自知失言,連忙閉嘴,好在室内隻有他們兄弟二人,那件事也是機密,除了少數幾個心腹,無人知曉。
“秦已并天下,勢正強,殺了一郡守黑夫,還會來個郡守白夫。荊轲之輩,隻不過是揚湯止沸,無濟于事矣,這件事,讓别人去做即可,我家萬萬不可參與。”
他有心複齊,但偏向于低調蟄伏,等待時機。
田角負手在室内走了幾步,卻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哈哈大笑起來。
田間急得直跺腳:“再過半年,那公學便能出來數十能說秦言,懂秦法的本地士人,為官府走狗,秦人便能繞過我家,直接治理城外鄉裡了,兄長竟不想對策,反而發笑?”
田角搖頭:“我笑那黑夫郡守,本末倒置。”
田間詫異:“此言何意?”
田角道:“農事方為本業,其餘皆為末事。給數十儒生士人的小恩小惠,能消弭數十萬黔首重租厚賦之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