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邑田氏能長久保持功業富貴,便是大父懂得盈而不溢的天道。”
“田氏能夠代齊,是因為明白因地制宜的地道!”
“吾等若想複國,便要好好學習這天地人三道。既然謀刺那黑夫不成,便不可明着與其對抗,還是那句話,胳膊擰不過大腿,一旦引來秦軍鎮壓,我家族矣!既然他有心與諸田合作,不如就假裝遂了他心願……”
田洸又看了一遍手裡的信,艱難地說道:
“至于吾女,嫁給他那侄兒又何妨?如此也能讓他治郡期間,動不了我家!”
田都急了:“這是将小妹往火坑裡推啊,等到天下有變,我家發難時,她怎麼辦?”
田洸推開窗扉,看了一眼在院子裡和女伴撲打蝴蝶的女兒,歎道:“夜邑田氏三代人始終忠于齊國,我相信我的女兒,到那一天時,也能懂得人盡可夫,父一而已的道理!”
“就這樣罷,為了保險起見,我獨自赴會,你留守夜邑,一旦有變……勿要遲疑,就按那張子房提議的計劃行事!”
……
次日一早,田洸便挑了一輛不算奢華的馬車,帶着數十仆從門客,踏上了行程。
出夜邑往西南,途經陽樂、當利兩個鄉,這裡靠近海濱,常有漁民在海邊捕魚,但相應的,土地多鹽鹵,在上面開墾耕作有些困難。
不過因為田氏三代人經營,夜邑已經發展得很不錯,将昔日的鹽鹵地,治成了一片片農田,今年的年景很好,入夏後雨水充足,地裡的粟苗長勢喜人,風一吹便起伏不定。那些光着的田地裡,麻、菽也已經種下,農忙告一段落,田間隻有三三兩兩的農夫在鋤草,一邊鋤還一邊唱着樸實的民歌,還有氣力唱歌,說明平日是能吃飽飯的。
至于不能種五谷的崎岖地帶,也種着一些已經長大的榆、桑、栗、桃等經濟樹木,郁郁蔥蔥。
而他們所走的田間道路,也不比黑夫郡守近來讓人建的幾條路差,能容下兩輛車并行。此外田邊溝渠也錯落有緻,将從丘陵流淌下來的溪水引到這灌溉莊稼,這些事情,農戶不會自發去做,都是田洸他們家還是封君時組織人修繕的。
夜邑能如此富庶,田洸父子功勞不小,而當地百姓也念着他們的好。見田洸經過,哪怕是在田邊歇腳的老農,也要走到路旁,朝田洸恭恭敬敬地行禮,口稱:“田雖然被剝奪了貴族的身份,但在夜邑人眼裡,田洸才是管他們死活的封君,而不是什麼狗屁夜邑縣令、膠東郡守!
田洸也謙遜地朝他們點頭,這是繼承了大父田單的脾性,當年田單為相國,大雪天曾經解裘救人,美名一直流傳到了現在。
“人心,這才是我家立足膠東的依仗啊,那膠東郡守,想必也是發現不能奈何我家,隻能轉而尋求合作罷。”
到了第二天,一行人抵達了平度鄉,相比于半年前,這裡發現一座金礦後熱鬧了不少,随着郡守的到來,館舍都騰了出來,鄉寺擠得滿滿當當,但路上也未見戒備多森嚴。
田洸一行人通報後,立刻便有人将他們帶了進去,田洸的随從大多被攔下,隻允許數人進去。
才進到庭院,他便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
“我素來景仰安平君,今日能見其孫,實在是幸運。”
一個黑面秦吏踱步而出,穿着一身輕便的官服,這應該就是那黑夫郡守了……
“夜邑草民田洸,見過郡黑夫連忙上前扶起田洸,把手邀他入室内詳談,同時讓手下一個叫劉季的門客,将田洸那幾個緊随身後的門客帶去隔壁飲酒,好生招待。
見這郡守如此熱情,田洸心裡疑慮打消了一半,朝那幾個百裡挑一,有一身本領的門客點點頭,便跟着黑夫入了鄉寺廳堂。
“本官可是有許多重要的事,要好好與田君談談……”
兩個都想要弄死對方的人,此刻卻表現得像多年未見的老友。
黑夫嘴上客氣,但進入廳堂後,田洸卻發現不對勁!
廳堂之内,從門口到裡面,站了十多個全副武裝的武士,看向他的眼神,像是看一隻自己踩進陷阱裡的獵物!
“不好,受騙了!”
田洸大驚,正要奪路而走,身後的門,卻砰的一聲關上了。曹參帶着幾個郡兵斷了他退路,與此同時,隐約有厮殺交手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他腳下生了根,再動不了一步,亦知道今天的一切都是一個圈套,一個誘使自己入彀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