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兢兢業業的狄縣令未曾生疑,便如往常一樣,在廳堂接見田儋。
但這一回,在縣令、縣丞處理“谒殺”的過程中,卻不防田儋帶來的幾個年輕人突然暴起!亮出藏在懷中的短匕,逼向秦吏。
整個過程裡,本地征召的縣卒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時間,鄉黨和上司,竟不知道該幫誰。
獬豸冠(xièzhì)滾落在地,鮮血在律令的廳堂上流淌,田儋親自上前,割下了縣令、縣丞的頭顱!
“咚咚咚!”
片刻後,田儋家中響起的鐘聲,成了行動的信号,從良已久的遊俠兒們集體出動,他們數十上百,從裡闾巷子聚集到田儋府上,一捆捆藏在窖裡的武器被門客分發到他們手裡。
得了兵刃後,輕俠們便與田氏門客一起,穿街過市,齊趨縣寺。在田儋帶領下,與縣尉發生了劇烈戰鬥。
三吏中僅存的縣尉雖然有心殺賊,隻可惜手下能用的人太少。整個狄縣,除了縣寺裡的十多名官員外,都是土著小吏,連縣卒都是就地征召的,早就被田儋滲透殆盡。事發時或選擇反戈,或選擇旁觀,縣尉連一個時辰都沒撐住,腦袋便也被砍下,與縣令、縣丞一起,整整齊齊地懸在城頭上……
沒有根基的建築是脆弱的,沒有群衆基礎的統治也一樣。半天之内,狄縣便陷落了,秦吏被殺盡,屍體劈砍得不成人樣。還有那些“助纣為虐”“為虎作伥”的本地人,也慘遭殘酷報複,男人殺死,妻女則成了輕俠們發洩的戰利品。
就在普通黔首關門閉戶,對此事心驚肉跳時,從隔壁千乘縣,又開來了一支數千人的隊伍,卻是去那邊舉事的田榮,已迎了登陸的田橫、田都及四千海寇,也奪了千乘縣,過來與田儋彙合。
兄弟多年未見,相聚自然有說不盡的話。
對田橫而言,這是遊子遲到多年的複歸。對田都而言,這是為家族父親報仇。對四千“盜寇”而言,這是生存下來,并奪回他們昔日生活的最後機會。
而對于田儋、田榮來說,這次舉事,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們最新得到消息,繼膠東之後,濟北郡和琅琊郡那邊,也已經在謀劃清理諸田了,秦始皇帝似乎認為,發生在琅琊莒南的那場刺殺,與諸田有脫不開的關系!
眼下的局面是,舉大事或能生,空待必亡!
故而,田氏兄弟才乘着田橫歸來,倉促舉事,幸好秦朝在狄縣、千乘的統治太薄弱,裡應外合,居然輕松便拿下了。
田榮有些驕縱,但田儋卻搖頭說,這才剛剛開始,臨淄的數千駐軍,是他們接下來最大的敵人。
随後,田氏三兄弟在狄縣召集豪長子弟,宣布道:
“齊,古之建國也,然王建失國,秦人殘暴,餓斃于松柏之間,真乃奇恥大辱也!秦吏濫殺無辜,繩法豪族,苛待諸田,齊人苦秦久矣!今秦始皇帝已死,齊亦當複國。”
既然打的是複國旗号,當然就得推舉首領。田儋雖然是這次舉事的主謀,但他知道自己兄弟三人畢竟年輕,能得輕俠海寇人心,廣袤齊地的諸田家族卻不一定買賬。
想要複齊,光憑幾千人一腔熱血是不行的,還得讓諸田都參與進來,以數萬十萬人之力,才有一絲勝算。
一番商議後,四田便推了齊王建的弟弟,躲在千乘縣的公子田假出來,要尊他為王,以号令四方……
……
公子田假是齊襄王幼子,齊王建的弟弟,今年也有五十多歲了,享受了大半生後,卻不料在齊國滅亡後,妻離子散。
齊王建被活生生餓死,吓壞了田假,便隐姓埋名躲在齊地,不敢讓秦吏找到。他過了幾年苦日子,早沒了當年鮮衣怒馬的豪貴氣息,臃腫魁梧的身材也消瘦了下來,難怪官府在民間搜捕時認不出他來。
據田榮說,這位膽怯的公子,聽說秦始皇帝口谕口,壓根不敢反秦。田橫攻打千乘縣時,田假竟躲在屋子裡瑟瑟發抖,是他們硬從居室床後拖出來的。
眼下公子田假雖然被挾持到了狄縣,也看到兩縣易手,卻依舊愁眉不展地坐着,口中喃喃道:“當年王兄坐擁兩千裡之齊,數十萬之衆,尚且不敢與秦相抗,何況今日乎?瘋了,真是瘋了。”
當田儋等人舉着早就準備好的齊王袍服冠冕過來,說明來意時,更吓得田假渾身哆嗦,兩眼發虛,面色慘白。
他連連搖頭道:“齊王者,田氏皆可為之,汝兄弟大才,何必找我?”
田氏兄弟輪番勸說,讓他“以齊國宗族為重”,但田假依然将頭搖成了撥浪鼓,甚至開始裝傻充愣。
他一點都不看好這次舉事,隻認為是死路一條,若是松口,那就成了主犯,事後絕跑不脫車裂之刑,隻連連擺手:“勿害我,勿害我。”
最後,還是田榮惱了,将冠冕往案幾上一拍,指着田假的鼻子罵道:“公子,你已經脫不了身了,幹也得幹,不幹也得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