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第2頁)

  例如祭祀高祖辛,例如宴飲,例如與邑主們商議今年的貢賦,例如與周邊的扶餘、沃沮、東濊、馬韓等部族往來——雖然四代人前,朝鮮被燕軍擊敗,奪地兩百裡,不得不屈辱地給燕昭王上貢。但不是箕氏自吹,在海東,朝鮮依然是唯一的文明國度,周圍小部族,常常會來享來賀……

  所以,箕準也算見識過不少大場面的,可今日,他卻被坐在對面的秦朝監軍吓得不輕!

  事情是這樣的,随着秦軍乘船返回列口,朝鮮内部有個聲音越來越響亮:秦軍什麼時候走?

  箕氏朝鮮依然商周時期的封邑領主制,朝鮮侯名下,還有十多位城主,距離王險近的叫“甸主”,分布在遠處的叫“男主”。列口便屬于畿内甸,自家領地長期被占,領民被秦人勞役使喚,都沒工夫替自己獵狐獵貂打柴,列口甸主急得上火。

  甸主不敢與秦軍為難,隻能一個勁往王險城跑,聯合自己的姻親朋友們,向朝鮮侯施壓。

  于是,迫于國内貴族壓力,箕準隻能硬着頭皮來拜見扶蘇,名為“犒軍賀功”,實則是旁敲側擊地打聽:

  “上國何時撤軍?”

  扶蘇還是老樣子,溫文儒雅,談吐得體,但坐在他下首的“監軍”,一個黑壯的粗漢子聽聞此言,卻闆着臉,叽裡咕噜對扶蘇說了一通,言辭劇烈!

  雖然箕準聽不懂原話,但從監軍的兇神惡煞來看,肯定不是什麼好詞。

  果然,此人帶着的譯者,那個名叫“徐福”的家夥将話翻譯出來,亦是咄咄逼人!

  “滄海之賊大敗而遁,未能全殲。眼看冬日将近,大軍将于列口休整,待來年春夏再南下剿寇!我還未問朝鮮承諾的糧食何時運來,汝卻問何事撤軍?此乃何意?是趕吾等走麼?”

  “朝鮮絕非此意!”

  箕準連忙對着扶蘇大吐苦水,将朝鮮的難處一點點拎出來講,比如糧食稀缺,比如這列口邑,實乃一位大夫的領地,卻被秦軍占了,那位大夫三天兩頭去哭訴,他們父子煩不勝煩……

  扶蘇似有所動,跟着箕準一起歎氣,還替他問了監軍幾句,二人似乎在商量,但那監軍黑夫,卻心如堅鐵,拍案道:

  “中原有句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朝鮮既然已願意做大秦臣屬。朝鮮之津港,亦是大秦之津港,休說隻多駐一年半載,就算是要一直駐下去,朝鮮難道可以拒絕麼?”

  箕準倒是有幾分硬氣,不卑不亢地說道:

  “這句話,箕氏離開中原太早,箕準沒聽說過。”

  “在朝鮮,哪怕是君侯,也不可随意剝奪臣子的城邑!”

  的确,畢竟是官僚帝國和封建小邦的區别,領主們各自為政,聽調不聽宣,力沒法一處使,這也是朝鮮幾百年來一直僻處一隅,被燕國打得落花流水的原因。

  黑夫瞥向箕準,他是一方大吏,管着比朝鮮人口多數倍的民衆,他也是久經沙場的将軍,手裡早就沾了無數的血,這淩厲的目光,讓箕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蕩然無存。

  朝鮮公子慌忙低下了頭,心裡撲通直跳,這位名叫黑夫的監軍,雖不知其事迹,但很顯然,他和扶蘇是全然不同的人,喜歡簡單粗暴,不會和他他們吟誦《殷武》,用千年不變的貴族之道來相處。

  他隻是簡單地亮出了獠牙,舉起了拳頭!

  這大概是外交場上,最終的真理吧……

  黑夫見箕準低頭,不由笑了:

  “如此說來,朝鮮并非箕氏說了算?吾等可以繞開箕氏,直接與那邑主談了?”

  一句簡單的話,聽在箕準耳中,卻讓他不寒而栗!

  “這……”

  他強自鎮定,但言語還是變得有些吞吐,别看箕氏統治朝鮮數百年,但也有幾個尾大不掉的邑主貴族,讓他們父子很頭疼,哪怕是箕氏内部,也滋生也一些奪位失敗後,被貶到邊境做男主的支系……

  這黑夫監軍看似無意的一句話,卻是深深的威脅!

  “所以,還是放下朝鮮的規矩,按大秦的規矩來吧。至于那邑主,若他願意,可以不做朝鮮的封君,來做大秦的君長嘛。”

  黑夫看向扶蘇:“我與将軍可向陛下禀明因果,将滄海城整個封給他,那島嶼有百裡土地,箕君可以問問,他可願去做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