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這是縱橫策士最擅長的東西,它能讓君臣離心,讓兄弟反目,讓父子生隙,有時候,比利劍更易傷人。
韓終不寒而栗,蒯徹則笑了起來:“我有一策,隻消一句話,便能讓秦亂上一陣子,且遺禍無窮!現在從上谷過去,正好能趕上!”
說着,他便在韓終耳邊低聲細語一番,韓終大驚,站起身來,搓着手道:“你這主意,或許可以,但問題是……”
他看向蒯徹:“誰去?”
蒯徹攤開手,理所當然地說道:“自然是韓先生你,這可是為韓報仇的大好良機。”
韓終跳腳:“我是被通緝的要犯,說不定,連秦始皇的面都見不上,就會被誅殺,收留我的韓廣,也會受牽連。”
韓廣是上谷郡吏,也是韓國公族遠支,韓終年輕時在燕齊學方術時,與他有交情,被通緝後,他走投無路,是韓廣收留了他,韓廣也有心反秦,但一直蟄伏未動。
蒯徹算是看出來了,這韓終口口聲聲說自己要為韓報仇,可一到關鍵時刻,卻又躊躇不前,便冷笑道:“看來,我是找錯人了。”
“我并非貪生怕死。”
韓終強辯道:“而是時機未到,還是等等為好,再者,我乃韓公族的身份已敗露,秦人必疑,若這件事由盧敖或安期生來做,恐怕更妙……”
蒯徹嘿然,他本來想讓安期生幫忙,但那老朽是個滑頭,将球踢到韓終處,眼下,韓終又要将這燙手山芋扔給别人了?
蒯徹也是頭疼,難怪這些方術士,捏着一手好棋,卻打得稀爛,果然不足與之謀。
唉,他的要求高,隻是亂天下而已,就這麼難麼?
但他還是問道:“盧生何在?”
韓終低聲道:“盧生比我走得更遠。”
說着指了指北邊:“東胡!”
……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島外打魚船。一片汪洋都不見,知向誰邊……”
九月的最後一天,也是秦始皇三十四年的最後一天,來自海東的樓船行駛在渤海之上,距離碣石,也就是後世的秦皇島越來越近,黑夫忍不住念起了前世他很喜歡的一首詩。
當然,這地方現在還不能叫秦皇島,因為秦始皇還沒來過呢!
海東征戰結束後,按照計劃,留下千餘人駐守,其中韓城留了一千,被黑夫命名為“漢城”的臨屯小邑,則留了一百,隻是美其名,給劉季一個五百主的待遇。
接着,任嚣的樓船便載着扶蘇和四千兵卒,一部分直接去了膠東,剩下的人則拉到燕地碣石,他們要在這裡等待秦始皇帝陛下莅臨,獻俘獻酋,為這場遠征畫上一個完美的句号,皆是,朝鮮方面也會派公子箕準來谒見秦始皇,請求入朝進貢。
“明天,就是秦始皇三十五年了!”
黑夫又開始算時間了,這一年,他在膠東和海東兩頭跑,總算協助扶蘇,有驚無險地結束了北戰,但南征,仍進行得如火如荼,也不知結果如何了?
對這天下的未來,黑夫并不樂觀,隻感覺,随着一年接近尾聲,扼住天下脖頸的那隻手,似乎又緊了一點……
他瞥向齊頭并進的另一艘樓船,扶蘇正在上面,也在遠望碣石,這位公子越發瘦削了,打完仗後,扶蘇異常的緘默,不知在想些什麼,隻是額頭上的擡頭紋更加明顯。
“你擔心的事情,有我多麼?”
黑夫不由暗暗吐槽,有時候,知道的越多,就越憂慮,隻能靠改地名和玩梗來排解心裡的壓力。
他承認,扶蘇經過戰争錘煉,成長了很多,但這天下萬鈞重擔,他能承擔得了麼?
樓船很快靠岸,碣石有碼頭,早在數百年前,就是環渤海航線的起點,但如今,已經被齊地,尤其是膠東遠遠甩開了。
剛下船,便有秦始皇的使者等待,還是老熟人楊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