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第1頁)

  再者,去了南方,陳平便沒了用武之地,黑夫雖然是帶着家鄉子弟兵征戰起家的,但那些戰事,陳平皆不曾參與。他花了時間和心血,為黑夫經營的“狡兔之窟”,是膠東和北地!

  他建議道:“主君定要想方設法,避開南征,最好能繼續留在膠東,亦或是回北地為郡守!”

  在陳平看來,北地雖然窮了點,但比膠東還好,地處關中,邊地大軍雲集,且距離鹹陽不過半月,一旦中樞有事,便能找個借口,攜甲兵入都……

  黑夫卻啞然失笑。

  “陳平啊,你覺得,這件事,由得我麼?”

  陳平默然,黑夫說的沒錯,身為秦吏,尤其是封疆大吏,去哪做官,從來不是由自己說了算的……

  黑夫靠近他,低聲道:“若在南疆,在前線,我敢對皇帝的使者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因為大軍在我手中,孤懸域外,越人虎視眈眈,數十萬兵民必須抱團在我旗下,方能活命,所以我能對朝廷說不!”

  “可在這。”

  黑夫指了指外面,一隊全副武裝的郎衛軍正巡邏而過:“我不過是一郡守,身邊無兵無卒,就算有,也隻認虎符不認人。面對陛下的亂命,我可以提條件,但若三番五次拒絕,皇帝怒極之下,輕則讓我像王翦那樣,回家養老,重,則将蹈武安君杜亭自刎覆轍!”

  早上,秦始皇對黑夫斥道:“你以為自己是王翦,還是白起?”

  當真以為,這隻是皇帝一時氣話?

  陳平一陣心寒,是啊,予賜予奪,皆決于上,秦始皇帝如同太陽般高高在上,明斷自天啟,大略駕群才。陳平雖然有野心,也對秦政不滿,但他明白,隻要皇帝在一天,任何謀算,都沒有意義。

  所以這件事,他想再多也沒用,隻能等皇帝決斷了。

  到最後,陳平隻能歎道:“這位陛下,真是越老越糊塗!他讓公子扶蘇到行伍中看看,但我以為,真正該下來看看的,是皇帝自己!”

  黑夫給他倒了杯酒,說道:“我猜,不管陛下對我的奏疏是準或不準,我這膠東守,都做到頭了,就算不為南征主将,也會被調回中央為官,好歹能路過南陽,隻求能見婦翁最後一面。”

  陳平能說什麼,隻好安慰道:“葉君壽當不止于此……”

  黑夫卻敬了他一盞酒,讓他到身前來,語重心長地說道:

  “陳平,你我的交情,從戶牖鄉開始,至今已有十三年了。這十多年情誼下來,别人以為吾等是主客,可實際上,我視你為朋友、知己!就算沒了君臣名分,你依然是我黑夫最信任的人!”

  “主君亦是平的伯樂、知己。”

  難得的交心之言,讓陳平有些動容,他聽說過千裡馬的故事,千裡馬老了,駕着裝鹽的車爬太行山。它的蹄子僵直了,膝蓋折斷了,尾巴被浸濕,皮膚也潰爛了,口水灑到了地上,汗水滿身流淌。被鞭打着爬到山路的中間,再也上不去了。

  直到伯樂遇到了它,從車上跳下來,抱住它痛哭,并脫下自己的麻布衣服給它披上,這時候衆人才知道,這老骥,它是千裡馬啊……

  陳平覺得,自己與黑夫的關系,便是如此,昔日窮鄉小子,得到了黑夫賞識,這才能一展才略,不過三十餘歲,富貴、名望、權力,便都有了。

  雖然陳平惜命,不至于“士為知己者死”,但也會效千裡馬,仰而鳴,聲達于天,若金石之聲。

  他要為黑夫而鳴!用自己的智謀,為黑夫謀一謀天下時局!

  也不止是為了黑夫,也為了自己,陳平距離理想越來越近,但卻發現,已經到頂,再上不去了。

  擋在前面的,是名為“君臣”的深壑,深壑對面是秦始皇,或許還有扶蘇。

  陳平的最終目的,是推着他,邁過去!

  一邊交心,一邊又各懷想法,二人痛飲幾杯後,黑夫拍着陳平道:

  “陳平,值此非常時刻,我想請你做一件事!”

  陳平肅然:“良禽擇木而栖,主君便是平的梧桐木,不管主君之後去哪,是為官還是為将,平一定誓死相随!”

  “不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