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第3頁)

  “王翦請田自固,我如今為子請繼婦翁之氏,承襲高梁侯之位,也不失為自堅自策啊……”

  不合律令,卻沒有逾越皇帝的底線的小要求,這就是自保自污之術!

  那樣一來,他的家眷,還有未來新鮮出爐的三歲小侯爺“葉伏波”,将成為秦始皇的一顆定心丸,是讓黑夫在南邊安心打野發育的保證……

  看似是葉騰的自私,可實際上,卻飽含了老人家的良苦用心。

  黑夫肅然下拜,對葉騰頓首:“從今日起,伏波便是葉氏嫡孫!”

  “好,好……如此,老夫便沒什麼好挂念的了。”

  葉騰說了這麼多話,又累得不行,閉上了眼睛,艱難地喘息,黑夫以為老丈人又睡着了,隻能等他醒來後,再将那重要的話告訴他。

  但很快,葉騰的聲音便響起,似是夢呓。

  “那句話,你想明白了麼?”

  ……

  大家都是腹黑之人,黑夫自然知道是什麼事:“婦翁說的,是‘海大魚’麼?”

  葉騰不答,算是默認了,黑夫便接着道:

  “四年前,在離開鹹陽,去膠東赴任前,婦翁贈我的話,便是‘海大魚’。”

  這是一個典故,孟嘗君的父親,靖郭君田嬰由于私心,準備加固封地薛縣城牆,讓它的高度,能和臨淄媲美,關起門搞獨立。食客紛紛勸阻,靖郭君大怒,嚴禁門客再言此事,言者殺!

  唯獨有個大膽的門客拜見田嬰,隻對他說了三字:“海大魚!”然後掉頭就跑。

  田嬰不明其意,隻能答應讓他暢所欲言。

  門客便道:“君不聞海中大魚乎?網抓不住它,鈎釣不到它,在海中也沒有天敵,可一旦大魚離開了水,連小小蝼蟻,也能在它身上肆意妄為。齊國,就好比主君的水,你能權重天下,與諸侯伉禮,并非因為薛城堅固,兵甲衆多,而是因為,君乃齊相,背靠大山。若君與齊決裂,不再受庇護,就算将薛縣城牆築得如天一般高,難道還擋得住楚、魏的十萬大軍麼?”

  田嬰恍然大悟,遂停止築薛。

  黑夫将海大魚的故事又又又講了一遍,說道:

  “我最初以為,婦翁的意思是,我就像是一條海魚,在南郡、關西,能背靠秦人,又深得陛下信重,同僚配合,故能如魚得水,盡情施展才幹。”

  “可去膠東,卻是距離鹹陽最遠的地方。黔首未集,民心未定,諸田豪長林立,我看似近海,實則是條上了岸的魚。虎落平陽被犬欺,龍遊淺水遭蝦戲,若不想陷入幹死在淺灘,被蝼蟻宵小所吞,就必須援引些人才,變成手足助力……”

  “真是朽木一根,我是這意思麼?”

  葉騰氣哼哼地說道,眼睛依然閉着。

  “當然不是。”

  黑夫笑道:“我後來才明白,婦翁真正告誡是,秦如海,我如魚,若離了這浩瀚之水,我就會像脫離了齊國的田嬰一樣,活不下來,故魚不可脫于淵!”

  這是每個位高權重者,都無法避免的困局。

  葉騰是聰明人,他隐約覺察到了什麼,希望黑夫恪守秦吏之責,不要因為離開鹹陽遠了,就生出亂七八糟的心思。

  這是葉騰自己的心得,若沒了秦朝庇護,他,還有整個家族,就會被六國遺貴撕成碎片,所以隻能對秦朝盡忠職守,更不敢生出異心——為韓守卻叛韓,為秦吏卻背秦,他必将身敗名裂,被唾罵千古!

  葉騰以為,黑夫的處境,也與他相似,千萬不能走錯路!

  臨死前他放不下的最後一件事,便是黑夫的想法。

  卻聽黑夫道:“此言誠然有理,但若是這海即将沸騰,裡邊的魚,難道要一動一動,等着被炖成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