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不出面,子嬰更不能站出來了。
本以為離開了朝堂,就能避開那爾虞我詐,但軍中前線,一樣複雜,讓他沒法獨善其身,子嬰隻感到頭疼。
就在這時候,随從在車外喊道:
“左庶長,汨羅江到了!”
……
“這就是汨羅江?”
子嬰下車,在渡口遠眺,卻見一條寬大的河流,正從東面流來,彙入湘水,它有南方河流的秀麗,綠頭野鴨成群結隊在上面漂遊覓食,岸邊則有漁父捕魚的吆喝,當風吹起來時,還是有一些波浪的。
傳說,數十年前,屈原既放,遊于江潭,又得知郢都,也就是現在的南郡江陵被秦軍所奪,絕望之下,在這條江投水而死……
子嬰還聽說,屈原投水前,曾與一位漁父有一段經典的對話。
屈原說,舉世皆濁我獨清,衆人皆醉我獨醒,是以見放。
而漁父卻很看得開,勸說屈原,與世推移才是對的,世人皆濁,何不淈其泥而揚其波?
但屈原何許人也,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乎?他甯赴湘流,葬于江魚之腹中,也不願同流合污。
與屈原一樣,同為宗室,又身處這樣一個随時需要選擇的節點,子嬰感慨良久,最終卻笑道:
“吾不從三闾大夫。”
“吾從漁父!”
他想通了,一時釋然,哈哈大笑數聲後,不顧随從勸阻,脫了履,扔了襪,踏入幹淨的水流中,任由它們沖濯雙足,還捧了一把清水,澆在自己的頭頂。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他放聲而頌,這就是漁父的哲學,也是子嬰的生存之道!
“陛下不是楚懷王,朝中沒有子蘭,前線并無莊蹻,我子嬰,也絕不會做屈原!”
……
數日後,子嬰抵達了長沙城,南征主将黑夫給了他極高的待遇,在兵營轅門内相迎。
子嬰知道自己的地位當不起,立刻主動走過去,作揖道:
“昌南侯,數年未見,已封侯拜将,大願得償,愈發壯勇了!”
黑夫這一身酷似将軍俑的裝扮,的确比郡守官服威風多了,他也對子嬰拱手:“左庶長遠行辛苦,聽聞君為副監,與我偕行,真是大喜過望。左庶長不但是陛下子侄之長,還極識大體,有君為我監軍,此番定能建功!”
二人寒暄一通後,黑夫給子嬰介紹起南征軍長沙營的幾名官員,他們多是屠睢舊部,但有一個,卻是黑夫老相識。
“這位是禦醫陳無咎,曾在南方就醫,一年前大軍遇阻,疫病發作,死傷無數,陛下派他來診治。”
陳無咎也老了,四十多歲的人,他上前與子嬰見禮,兩隻眼睛,卻直勾勾地盯着子嬰袖口皮膚上的小小皮疹。
子嬰注意到了陳無咎的目光,也沒在意,笑道:“或是我不習南方氣候,昨日在館舍休憩時,才發現起了些疹子,不礙事,不礙……”
還沒說完,陳無咎卻不由分說,湊近過來,一把揪住了子嬰的袖口,往上一拉!
子嬰正感覺莫名其妙,低頭一瞧,卻見整個手臂上,多有皮疹紅點,甚至有擴大變為紅色丘疹的……
“這……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