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後,黑夫又按照程序,出示了鎏金的虎符,以及文書、節杖,表明自己号令三軍的權力。
他轉述了秦始皇帝兩年平越的意志,肅然道:
“欲平南越,必固三關,如今陽山關戍卒徭役反叛,嶺道斷絕,當立刻收複,但我聽聞,軍中士卒頗有怨心,難以馭使,諸君以為,當如何處置?”
賈和渾然沒當回事:“君侯,兵卒些許小怨,罰之即可。”
“罰?”
黑夫搖了搖頭:“兵法雲,卒未親附而罰之,則不服,不服則難治,眼下兵卒思歸,與将吏離心,單純重刑懲處,恐怕不妥啊……不過賈将軍說得沒錯,為了正軍心,罰不可逾日,有些人大敗而歸,卻遮掩戰績以逃懲罰,已經很久了……”
他的聲音變得急促起來,将手裡的軍符一擲,喝令道:“二三子,将賈和拿下!”
說猶未盡,屋舍内,便走出二十餘人,為首的是桑木,身後均是黑夫在安陸時精挑細選的親衛,身着甲胄,手持利刃,把賈和橫推倒拽,恰似皂雕追紫燕,渾如猛虎啖羊羔。
賈和有些發懵,大呼冤枉,其餘四名都尉也面面相觑,頗為心驚。
已被黑夫說服的子嬰卻站了出來,肅穆地宣布道:
“軍法有雲,夫将自千人以上,有戰而北,守而降,離地逃衆,命曰‘國賊’。身戮家殘,去其籍,發其墳墓,暴其骨于市,男女公于官。自百人以上,有戰而北,守而降,離地逃衆,命曰‘軍賊’。身死家殘,男女公于官。”
“賈和身為裨将,統轄兵民四萬,卻棄軍先遁,喪師數千,又丢失番禺、龍川等邑,有國賊、軍賊之罪。為遮掩大敗,虛報斬首,無為将之德,駐于郴縣,又舉止失措,緻使軍中多有逃亡,更有據城反叛之徒,亦無為将之才,今撤其裨将之職!”
賈和憤怒大呼,事發的時候,他也曾戰栗膽怯,但比起西路軍,中路的戰損沒那麼誇張,稍加掩蓋,加上一萬多顆“越人”的首級,算是所失與所得相抵消,朝廷也沒治他罪,畢竟南方已成爛攤子,貿然撤換前線将領,隻會更糟。
本以為這一篇算揭過去了,黑夫初來乍到,身邊僅有寥寥千人,也不敢拿他怎麼。
卻不料,報應來得這麼快!
其餘四都尉戰戰兢兢,按這說法,若真要追究起來,他們難逃一劫麼?
黑夫的話卻讓衆人安心了:“諸君勿憂,我已徹查清楚,南越之敗,兵卒逃亡,皆賈和一人之過,四位都尉以為呢?”
“将軍明察,正是如此!”
四人讷讷應是,還有人告起賈和黑狀,要與他劃清界限。
這時候,外邊響起一陣騷動,卻是賈和帶來的親兵,被利倉帶着長沙營的人拿下,對方反抗,打鬥中見了血。
令人将賈和拖下去,黑夫又掃視衆人:“如今賈和雖束手就擒,但其屬下一千短兵親衛尚在,為免彼輩生亂,需四位都尉率兵圍住,加以控制,誰願前往?”
四人有些遲疑,黑夫卻一笑:“屠将軍戰死後,是趙佗收拾殘兵敗卒,退保桂林,有功。故我已向陛下去信,舉薦他做西路裨将。如今中路也缺偏将,隻可惜我與諸位不甚熟悉,不知才幹高低,誰能勝任,不然……”
這次,沒有猶豫,一人立刻出列,是個年過三旬的關中校尉,也是昨夜裝醉,往黑夫手裡塞紙條的人。
“君侯,辛夷願往!”
第0656章
斧钺之誅
認符不認人,這是秦軍傳統,雖然一名統率軍隊多年的将軍,多多少少會培養一批自己的親信,最起碼,身邊的短兵是忠誠的,昔日子嬰的父親,長安君成蹻叛秦,他那四千名守備屯留的親兵,就跟着一起反了。
但賈和不得人心已久,他的短兵親衛士氣也高不到哪去。在營盤裡被都尉辛夷帶人一圍,又見到新來的主帥、監軍乘車來喊了一番話,說他們的賈将軍犯法被捕,餘者皆無罪,眼看敵不過,紛紛棄了兵械,按照黑夫的吩咐,手抱在頭上,排隊蹲在一起。
“不愧是辛勝将軍之子,頗有将軍之風。”
黑夫對辛夷大加稱贊,這位來自關中的都尉,亦是将門子弟,他父親辛勝,曾做過王翦的副将,于易水之西大破燕軍,隻可惜在秦一統天下前,就英年早逝了,辛夷繼承了中更之爵。
控制住局面後,黑夫立刻任命辛夷為中路軍裨将,發兵控制整個郴縣,安撫士卒,也是牆倒衆人推,各營聽聞逼着他們修路,南下的賈和被撤職,皆歡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