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年來,枉死嶺南的人,已經夠多了,能少一個,是一個吧。故我派陸賈持賈和首級入關,将這場兵變歸咎于賈和處置不當,情有可原。若關内衆人投降,可免死罪,縱不能成,也能讓不少人心存僥幸,亦有圍三阙一之效,可洩其氣。”
安圃作揖,贊道:“多年未見,君侯用兵依舊奇正相合。”
黑夫搖頭:“安圃啊安圃,你怎也學會了溜須拍馬?”
安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官場混了十多載,又非那賈将軍嫡系,若不會此道,下吏,恐怕都活不到再見君侯,小陶他就是太耿直,屢屢與賈和争執,才被棄在嶺外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安圃話中有無盡辛酸。
黑夫有些慚愧,拍了拍他:“不一樣了,從現在起,南軍我說了算!”
話雖如此,但攻城的準備,黑夫卻一點不耽誤,他讓安圃回關南面去,伐木制作木梯,等傍晚時分,黑夫和陸賈約定的時間到後,再一齊攻打。
下市時分,黑夫帶來的五千人已在關北排開陣勢,但這群兵卒多不願意做排頭兵,不幸被選中的,一臉苦澀,他們都看得出來,陽山關如此之險,做先登之士,當真有死無生。
更何況,兵卒多為楚地籍貫,打殺越人也就算了,可這次,兵刃要對準的,卻是聲息相通的同鄉……
眼看時間越來越近,士卒們不斷擡頭看着太陽,利倉也盯着木表和漏壺。
随着日影推移,利倉越來越不耐煩,不斷擦拭眉毛上流下的汗水,士卒也越來越緊張,喉嚨幹燥,口中無唾。
唯獨黑夫,卻大馬金刀地坐在軍旗下的小馬紮上,手上輕輕搖扇,隻可惜不是羽扇,而是田間老農納涼的蒲扇。
終于,夕時到了。
利倉上前告知:“君侯,時辰到了……”
黑夫的蒲扇,可算停了。
然後,它被微微舉起,指着陽山關。
數百架弓弩上弦,緊随其後,瞄準城頭。
城上城下,數千雙眼睛,都盯着這小小蒲扇。
隻要它一揮下,黑夫身後一字排開的十面鼓就會齊齊擂響,聽到此聲後,南北兩面數千将士,就會在軍法官的逼迫下,硬着頭皮向前,拿下這座關隘!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一瞬,陽山關的門,卻轟然開啟!
一名文士縱馬而出,他也不顧什麼禮儀了,用盡氣力,大聲喊道:“君侯,陽山關,降矣!”
……
陽山關是真的降了,在攻城前最後一刻,緊随陸賈之後,是垂頭喪氣的一千人,他們絡繹出城,按照黑夫的要求,在城門口将兵器扔下,又在道兩邊抱頭蹲好。
“利倉,給他水。”
黑夫看到陸賈嘴唇幹涸開裂,好似要滴血。
陸賈嘴都說幹了才有這結果,猛灌一口,卻辣得直咧嘴:“咳咳,怎麼是酒?”
利倉對陸賈改了口,不再直呼其名,而是笑道:“陸先生,你靠巧舌拿下此關,如此壯舉,當然得有好酒壯之。”
黑夫颔首:“難怪軍中士卒稱你為陸利嘴,果能将彼輩說服,過幾日,将你的說辭寫下來,或許就是一篇策士傳頌的遊說範文。”
陸賈苦笑道:“不是陸賈嘴利,而是彼輩無路可走,糧食也盡了,不降,便隻有死。他們看到賈和首級後,又聽聞君侯允許戍卒輪換,去江漢休整,相信君侯是愛兵的,會信守承諾,向朝廷請命,饒恕他們……”
說到這,儒生陸賈擡起頭,有些不确信地盯着黑夫:“君侯……會守信麼?”
“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