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和吸取了這教訓,駐紮郴縣期間,别的事沒幹,花了大半年時間,馭使兵卒徭役,鑿山開險,将這條羊腸小道拓寬至可行車馬,着實不易。
隻可惜老賈為人太過實誠,一心為國,到頭來衆人卻歸怨于他,丢了腦袋不說,這條用血汗開辟出來的路,全給黑夫做了嫁衣。
每每想到這,黑夫都想落兩滴鳄魚眼淚了,為賈将軍哀之了。
黑夫答應入冬後派人來輪換,讓衆人回南郡、衡山過年,賣了戍卒一個大人情後,挑選精兵收複陽山關,自然是順理成章。
翻過騎田嶺後,大軍休憩一日,沿着湟水(連江)行進,卻見江流悍急,橫波之石到處都是,根本無從行舟,但在水流拐了個彎後,前方卻豁然開朗……
這是一處寬約3萬畝的谷地,背靠陽山嶺,湟水自西北向東南流淌,一座石頭修築的小關隘依山傍水,橫亘于南端狹窄處。
這就是陽山關,眼下仍為一千叛卒控制,關門緊閉,城頭擠滿了人。
黑夫放目望去,陽山關河岸邊,有一座小碼頭,但連帶船隻,都已被燒毀。
河對岸,是一片闊地,起碼一半種了糧食,粟苗已青青蔥蔥,有些許屋舍村落點綴期間。
其上側平地對岸,有一座高約六七百米的山峰,上面築有一烽火台,正冒着烽煙……
一艘小船在纖夫和撐篙的共同努力下,從下遊劃了上來,又泊到對岸,卻是黑夫派來聯絡湟溪關守軍的利倉,還有一名身材矮小的秦軍吏。
還沒走到跟前,那軍吏就有些情難自抑,跌跌撞撞走了幾步,拜倒在地,聲音哽咽:“司馬!”
不用問,這肯定是老部下。
黑夫的舊部跟随他的時間前後不一,所以稱呼也不盡相同。
最早的那批人叫他“亭長”,稍後點的,參加了第一次伐楚的叫他“百長”,第二次伐楚,一同轉戰豫章的,則習慣性地稱呼他“司馬”。
黑夫上前扶起此人,在其肩頭重重拍了他幾下。
“安圃,快十年未見了!”
此人正是湟溪關守将安圃,他和黑夫的交情極早,黑夫在安陸做亭長時,安圃是尉史,沒少幫忙。他後來随黑夫征楚,下豫章,做了番陽縣賊曹掾,後來輾轉去長沙郡任縣尉。第一次征百越時,也被征召,去年兵敗之際,秦軍皆欲返回嶺北,唯獨安圃,主動留在了湟溪關。
“豈有摒棄袍澤之理?我要在此等小陶!”
這一等,就是一年。
安圃有些激動地告訴黑夫:“我幾次派人向外搜尋,都被南越諸部擋了回來,冬天時好不容易,有一隊人馬去到龍川,卻發現營寨空了,看火竈裡的灰,大概廢棄了月餘,小陶及那三千人,已不知所蹤……”
黑夫點頭,這些情況,他都從利倉處聽說了,雖然疑惑小陶去向,但眼下的事更緊要,安慰了安圃一通後,問起了戰況。
安圃十分自信:“湟溪關有一千兵,兩千徭,我一直謹遵司馬教誨,要愛兵如子,對他們不薄,故無人反叛。聽聞司馬……君侯來此,便留了一千守關,其餘兩千人,來堵了陽山關南門,并奪取高處烽燧,居高臨下,可知關内虛實。”
據安圃說,那一千叛卒,是二十日前舉事的,但因為陽山關地形尴尬,隻有兩條路,北去騎田嶺,南赴湟溪關,不管往哪,都會被秦軍堵個正着。發覺自己無路可走後,一千叛卒便全須全尾地留在陽山關。
但陽山關守将雖然苛待兵卒,最後時刻,倒還知道燒了碼頭船隻,以及城内糧倉。所以叛卒乏食,又沒法從水路逃走,已是進退維谷。安圃說,他率軍抵達時,叛卒已在對岸拔青苗煮食,應是斷糧了。
“還有,昨日我軍初至時,倒是有一人從北面進了關,聽說是君侯派去的說客?”
“他叫陸賈。”
黑夫道:“是淮南楚人,也是那群叛卒的鄉黨。”
他指點着陽山關道:“此關險隘,且地形狹窄,真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大軍不好展開攻打,隻能以木梯蟻附強攻,彼輩若作困獸之鬥,難免會有傷亡。”
黑夫回過頭,看看雖然跟着他來,但士氣依然萎靡不振的五千人,歎息道:
“這三年來,枉死嶺南的人,已經夠多了,能少一個,是一個吧。故我派陸賈持賈和首級入關,将這場兵變歸咎于賈和處置不當,情有可原。若關内衆人投降,可免死罪,縱不能成,也能讓不少人心存僥幸,亦有圍三阙一之效,可洩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