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完梅氏的問題後,黑夫在當地築了一座小邑,命名“韶關”,留下吳臣和一千人駐守。
接着,便統帥大軍,帶上作為人質的梅鋗,沿着重新打通的北江道,向橫浦關進發。
秦始皇三十五年六月中旬,站在台嶺(大庾嶺)陡峭崎岖的小徑上,黑夫眺見了橫浦關,不由感慨:
“十年前我來此地時,它還叫厲門塞,隻有一座關門而已。”
而現在,擴修加固的橫浦關,成了出入嶺南最重要的樞紐。
“從山北和山南看這關口,真是不一樣的風景啊。”
從北向南,看到的是令人望而生畏的蠻荒。
從南望北,看到的卻是文明,是故鄉,是脫離這片綠色地獄的希望。
這就是每個秦軍士卒的真實感受。
等沿着蜿蜒山路,來到橫浦關門時,利鹹已經在此等候。
黑夫做的第一件事,卻是踱步到朝南的關牆上,撫摸上面的磚石。
“牆是拆了新砌的?”
“正是,五年前就拆了。”利鹹應道。
黑夫點了點頭,沒有再問,但他卻清楚地記得,十年前自己初至此地時,牆上寫了什麼!
它是用暗紅色鮮血寫就的楚國蟲鳥文,一共八字。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它像是一句不甘的詛咒。
又像是一個神秘的預言。
那時候,南征衆人都擔心外逃的楚人,擔心跑到南越楚庭的上贛君,覺得他們會卷土重來。
可現在,誰還記得他們?
“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颛臾,而在蕭牆之内也。”
黑夫歎了口氣,真正的威脅,從來不是牆外,而是牆内,聽說近幾年,随着南征開始,随着矛盾加劇,在三楚之地,暗地裡嘀咕這句話的人,是越來越多了。
不過仔細算算後,黑夫發現,自己的手下,竟也是廣義上的“楚人”居多了。
作為嫡系的南郡舊部自不必說,屬于西楚,雖然被律令管束幾代人虎,皆自視秦人,但滿口楚音想改也改不掉。
他的幕僚,來自沛縣的蕭何、曹參等人,亦是西楚,這也是曆史上,項羽以彭城、泗水建國後,自稱“西楚霸王”的原因。
被黑夫視作“後院”的豫章,還有治病除疫後,對他心悅誠服的長沙兵,屬于南楚。
靠一顆人頭,一撮發髻收複的郴(chēn)縣營三萬人,還有新歸附的陸賈,多來自淮南壽春,屬于東楚。
堂堂大秦昌南侯,手裡直接控制的十萬兵民,竟以三楚之人為主。
“一群三楚之人,卻在為大秦抛頭顱灑熱血,開疆拓土,放在十幾二十年前,沒人敢想吧?而他們的統帥,好巧不巧,又是在覆滅楚國時,出力甚多的我。”
他曾奪取項燕的帥旗,也曾帶人先登進入楚都壽春,掠奪楚王财富,親眼看着楚國公主墜樓而死,摔得頭破血流。
也沒有人比他,一個親曆戰争的老兵更清楚,這天下,是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才完成統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