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胡神的信使貓頭鷹,被說成西王母的使者三青鳥。
“那虎齒和豹尾呢?這又怎麼解釋?”
儒士伏生不合時宜地提出了這個問題。
一時間,熱鬧的廳堂寂靜了,諸生面面相觑,這個設定不被陛下所喜,早就無視了,他們于是都笑了起來,打算裝作沒聽見,跳過不談。
但眼下鹹陽儒生的領袖叔孫通,那可是有本事的人,他輕咳一聲道:“所謂虎齒豹尾,這說的是,西王母有虎豹之力也!”
大家表示贊同,看看手持長矛,背着盾牌的胡神,那不就是虎豹之力麼!
于是令人驚訝的事發生了,随着博士們的論證,你會驚訝地發現,壁畫上中原人想象中的西王母形象,開始慢慢變化,在飛快向雅典娜轉變……
經過七十名博士三天三夜的讨論,通過大量文獻、古籍論證,西王母就是雅典娜,遂闆上釘釘,成了“事實”,被禀于秦始皇帝……
秦始皇也很幹脆,立刻順水推舟地下制:使烏氏延為行人,持國書往大夏國回訪,又令定遠侯信,兵出玉門,在西域建立前哨據點,為日後遠征條支,打通前往西海“昆侖墟”的道路做準備!
南方烽煙未平,西方遠征又起,朝堂上下,明面上恭賀秦始皇找到了西王母邦,可私底下,都面露愁容,戰無休而禍不息,這天下,就沒有安生的一天……
就在這種情況下,秦始皇三十五年,開始步入尾聲!
……
秦始皇三十五年最後一天,禦史府柱下史張蒼卻沒有回家休息,他穿着一身厚實的禮服,造訪了大夏人居住的館舍。
作為全天下最博學的人,張蒼亦被邀請,參加博士們的研讨會,但他卻斷然拒絕。
作為在封禅泰山時說實話,差點被秦始皇砍了腦袋的人,張蒼當然明白,這是一場毫無意義的論證,大夥不過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别看滿口禮儀典故,可說的都是胡話。
再說,對那披甲持矛的女胡神,百人斬張蒼的興趣,隻在她是“處子之身”這件事上,相比雕像,他對這群大夏人,或者說,大夏國的興趣反而更大。
“大夏是除中原外,唯一有錢币,有文字的國度……”
這是張蒼得出的結論,放眼整個天下,從海東三韓到西南夷,從塞北匈奴到南疆百越,那些政權服飾風俗各異,但都被秦人視為蠻夷,因為他們有語言而無文字,隻能結繩畫圖記事,以物物交換卻無貨币。稍微先進一點的,例如箕子朝鮮,就直接拿中原的文字、貨币去用。
張蒼認為,這兩者,當與章服一樣,是文明禮樂之邦與蠻夷戎狄的區别。
然而,大夏國至少三占其二。
張蒼見過大夏人的國書,上面的文字猶如蝌蚪,與秦篆是完全不同的體系,仔細研究後發現:字源二十四言,轉而相生,用之備物,書以橫讀,自左向右,其實就是橫寫的希臘文字母……
此外,大夏以銀為錢,錢币的正面是大夏王的頭像,背面則是手持雷霆槍的胡人帝神“咒死”立像,但那一絲不挂、滿身肌肉的匹夫居然是帝神?這讓張蒼對大夏的文明程度大打折扣。
“帝神尚且如此,難怪彼輩沒有章服之美,披一塊長布就當衣裳了。”他暗暗吐槽。
雖不如大秦,但大夏依然是秦人在域外遇上的第一個文明國度,帶着好奇,張蒼造訪了使節團居住的驿館。
出于各方面考慮,大夏人在觐見過秦始皇帝一次後,被禁止外出,在屋子裡悶得慌。聽說秦朝第一博學之人來訪,他們表現得格外熱情,也派了一位留着蓬松大胡子的學者,與張蒼接洽。
張胖子對大夏言語一竅不通,二人對話必須通過譯官,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開始了緩慢而艱難的對話。
兩人有共同點,那就是胖,張蒼兩百斤上下,那個自稱“蘇赫克特爾”的大夏學者也差不多,隻是個頭比張蒼略高,張蒼嫌他名字拗口,簡稱為“蘇氏”。
這場有史以來,東西文明間的第一次深度對話,中國和希臘世界,都由一個胖子作代表。
一開始的話題,集中在簡單的事務上,比如食物。張蒼發現,蘇氏不喜歡粟飯,卻對十年前流行起來的烤面餅情有獨鐘。
他說,大夏人的主食,也是小麥面磨粉後,烤出來的面餅,一般以橄榄、葡萄酒、鹽佐餐,偶爾來點魚和肉。直到遇上來自秦朝的糖,遂引發了一場味蕾革命。大夏的權貴都對這種紅褐色的甜美物品十分着迷,他們這次,還有購買大量紅糖歸國的使命。
張蒼告訴蘇氏,他認識第一個制作紅糖的人,是一位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