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諸等了一夜後,更加絕望,随即自殺,屍身投入蛇窟中,頭顱則被越巫塞了條不知用什麼法子,迷暈的毒蛇進去,妄圖在獻首級時,拉秦軍統帥墊背。
“真是歹毒!”
東門豹等人聽得寒毛直豎,遂叫嚣着,要扔些火把木柴下去,将這滿窟毒蛇燒了!
“燒成灰了多可惜,還是做蛇羹比較好。”
被東門豹揍了七次後,終于變得老實的梅鋗湊過來建議,别人看蛇毛骨悚然,他卻垂涎三尺。
“南越人不止吃閩越人,還喜歡食蛇,吾等以其法烹制蛇羹,味道鮮美!”
見衆人面露厭惡,梅鋗十分詫異:“居然有人不喜食蛇?”
還是黑夫的主薄陸賈輕咳一聲,跟梅鋗說起一個故事。
“楚威王時,有令尹名高固者,乃齊人之後,背國入楚,又獲罪,遂放于南越,曆三代至高固,已與越人無疑。後高固北遊于齊,将蛇制成臘肉當成幹糧,到齊地後,齊主人款待甚厚,于是高固拿出一條花紋蝮蛇肉幹送給主人作為報答,主人吓得轉身就走,高固卻以為是主人嫌棄禮物菲薄,于是令差役再找一條最大的毒蛇去送給主人……”
這是個讓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南北文化差異是如此之大,南越人的重口味,别說齊人了,連南郡的東門豹等人,都無法理解。
所以梅鋗對蛇羹的喜愛,隻能孤芳自賞了。
這時候,小利倉過來獻了一計。
“君侯與驺無恤約定,滅無諸後,秦得東冶,其餘地方,皆予無恤。然東冶閩人崇蛇,城内多有蛇王廟祭之,若有巫祝煽動,恐怕不利于吾等。”
他建議道:“不如效仿西門豹治邺,将所有越巫,都投入蛇窟,然後再搗毀城内蛇王廟,下一道法令,嚴禁閩人飼蛇。”
這就涉及到今後秦軍如何治理東冶城的問題了,利倉學的是法典律令,所以思維是偏向一般秦吏法家的,看什麼不順眼,一道命令下去禁止即可。
但利倉話音剛落,陸賈卻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下吏以為驟然棄滅不妥。”
東門豹素來排外,見陸賈這個外人湊進來提議,遂皺眉道:“這裡哪容得你一個小遷虜主薄插嘴!”
黑夫卻制止了東門豹的無禮,看向陸賈:“你且說說看。”
陸賈作揖:“移風易俗是好事,閩人崇蛇,多建淫祠,是該慢慢更易,但這習俗在閩地流傳已久,積重難返,不宜以法令強制扭轉。需知,法令禁于一時,而教化維于永久。若徒将法令而教化不先,是舍本而務末也。古人雲,善為君者,蠻夷反舌、殊俗、異習皆服之,德厚之……還望君侯察之。”
利倉道:“陸先生,你們儒者不是常說,隻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于夷者麼?”
陸賈笑道:“那是孟子的話,他說這話,是諷刺來自楚國的農家許行,是鸠舌鳥語的蠻夷,不巧,我雖學儒,卻也是楚地‘蠻夷’,故不敢苟同。”
孟子的确是個地域黑,陸賈所學的儒,不是齊魯系,而是深受荀子影響的蘭陵系,同時皆有一定黃老思想,所以對這群蠻夷風俗,縱然看不順眼,卻偏向于“修其教不易其俗”,建議潛移默化,慢慢改變。
在東冶城布置完崗哨的小陶剛好回來,聽聞利倉、陸賈争辯後,也道:“我以為,陸……陸生說得不錯。”
小陶結結巴巴,與黑夫說了自己在南越時目睹的當地風俗:越人俗鬼崇神,而且極其迷信。有時候,秦軍殺其君長,陵其部族,越人并未有太大反抗。可一旦破壞了他們的廟宇、祭壇,甚至是踩了隻青蛙,殺了條鳄魚,就會激起軒然大波。第一次伐越,不少地方駐軍被越人圍攻,就是因為這些不經意的小事。
但對越人而言,這是觸犯禁忌的大惡。
“如今閩人已懼君侯大軍,盡數降服,将違抗者殺了即可。但……但若毀蛇祠,閩人必怨,留下的駐軍,恐怕會面臨當地人無窮無盡的反抗。”
“小陶此言有理,前事不忘後事之師,第一次伐越犯的錯誤,不能再犯!”
黑夫這才颔首,的确,正如小陶所言,相比于被征服,觸碰信仰,更讓這群蠻夷敏感。
他随即問了衆人三個問題。
“吾等來此是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