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墨家特有的鬼神賞罰觀,本意是希望利用鬼神的威力警告統治者,使他們由于害怕而注意自己的言行,不敢胡作非為。
不過利倉聽出來了,阿忠已經離題萬裡了,這話中影射意味十足啊!
他才想起來,黑夫告誡過自己,千萬别和阿忠聊國事政事……
“咳,你這人真是,不管說什麼,最後都會抨擊朝廷一番?也罷,我不問還不行麼?”
利倉沒好氣地挪到另一邊,卻問了另一人。
“陸先生呢?你信鬼神麼?”
和穿着短打的墨者阿忠不同,儒生陸賈大熱天仍然穿着寬袍大袖,維持着華夏衣冠的尊嚴,他瞥了一眼這個無聊青年,淡淡地說道:“子不語,怪、力、亂、神。”
利倉笑道:“所以這君侯要祭的南海龍王,先生也不信?”
陸賈搖頭晃腦:“不是不信,也不是認為沒有,而是不語,不是不想說,而是說不出來。”
他給利倉講了個故事:“昔日,孔子前去成周拜訪老子,歸來後,他是這樣評價老子的……”
“孔子說,鳥,我知它能飛;魚,吾知它能遊;獸,我知它能走。走者可用網縛之,遊者可用鈎釣之,飛者可用箭取之,至于龍,吾不知其何以?龍乘風雲而上九天也!吾所見老子也,其猶龍乎?”
一邊說着,陸賈的目光,看向了站在海邊的昌南侯本尊,露出了笑:
“這南海龍王,也是一樣呢,學識淵深而莫測,志趣高邈而難知;如蛇之随時屈伸,如龍之應時變化……”
這所謂的“南海龍王”,明眼人都知道,是編出來騙南越人的。
原來,在撼海石塘阻擋江潮侵擾番禺期間,秦軍還順便救了一些被大水沖走的越人,利倉建議以此做文章,在南越人中搞“秦越一家”的宣傳。
但黑夫卻嗤之以鼻:“秦軍殺死的越人,比被水淹死的多十倍,他們憑什麼因一點小恩,就忘記仇恨,反過頭來感謝吾等?”
若是在内地,黑夫肯定會讓子弟兵們到處宣傳“大水無情人有情,危難時刻見真情!”
但對越人,黑夫則一直堅持,隻有封建迷信才能忽悠他們。
于是,才有了這場祭南海龍王的鬧劇,黑夫讓陸賈搞一套禮儀出來,結合南越讴舞,設立龍王廟,說它是大秦的化身,不僅司風管雨,還管控南海和郁水諸支流一切水族。
他還讓人宣揚:“秦軍舟師之所以能從海上突襲番禺,肆虐幾千年的郁水止步于岸邊,都是南海龍王在保佑。”
黑夫希望借機在番禺樹立起龍的崇拜,将他設想的“身似蛇、鱗似魚、爪似鳥、掌似虎、耳似牛、聲似蛙”,融合了嶺南十二個部落圖騰的神龍,捧上神壇,在信仰上降服越人。
不過在秦軍吏卒眼中,這南海龍王,其實就是昌南侯化身,水被治好,不全是君侯高瞻遠矚,未雨綢缪麼?
所以方才陸賈的極高評價,看似在說龍,其實,說的卻是他對昌南侯的印象。
言罷,陸賈反問利倉:“你呢?信其神否?”
利倉笑道:“君侯說有,那就是有!”
這時候,頭戴長長羽毛的越人巫師跳完舞,唱完讴後,卻聽銅鼓敲響,海螺号長鳴,船廠裡的十艘“輪船”正式入水。
卻見十艘船在郁水中試航,外面的人看不到裡面安放的踩踏機械,不知裡面有人健步踩踏,隻知船後數個明輪飛轉,配合兩側木漿,在水流正湍急的汛期郁水裡,亦能逆流而上!
“成了!”
眼看明輪船試航成功,阿忠和工匠們激動歡呼,越人則面露懼色和疑惑,因為在他們的視角裡,那些船,仿佛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相助……
更神奇的事還在後面,等十艘船繞了一圈回來時,衆人卻發現,不知何時,它們中間多了一艘小舟,舟首雕刻成龍首形,破浪而行。
“迎龍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