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年結束前,進軍至北向戶,勿忘汝誓!”
子嬰隻好苦着臉,拖着病體繼續在路上奔波。
好在剛來到南甯,就得知了前方捷報,韓信已完全擊潰了駱人瓯人,百越最後的聯盟瓦解,四散星逃,接下來一路向南,去到傳說中“門戶向北開”的北向戶,隻是時間問題。
但讓子嬰驚訝的是,黑夫卻給韓信下達了“就地駐紮”的命令。
“昌南侯。”
隻有他們二人時,子嬰忍不住抱怨道:“君侯不令韓司馬速速南行,停下來作甚?”
“當然是收斂那數千死難将士屍骸了。”
黑夫的回答理所當然,似乎這比滿足皇帝封疆更重要。
子嬰急得直跺腳:“眼下是八月下旬,離年末隻有一個多月,不乘着駱人星散抵達北向戶,君侯,你到時候如何向陛下交差?”
“監軍莫急。”
黑夫讓他坐下,笑道:“其實,吾等早就抵達北向戶了……”
“啊?”
子嬰有些發懵,朝中的人一緻認為,北向戶在陸梁地,也就是嶺南地區的更南邊啊,據一些深入其地的楚人說,在那兒,太陽從北升起,故當地居民向北敞開窗戶以納陽,與中原相反……
“其實,北向戶不是某個小地方的地名,而是一大片地域……”
黑夫隻好将自己幾個月前,跟徐福這位當代最優秀的天文學家、地理學家,探讨過一遍的地理知識,簡略告訴子嬰。
“徐福告訴我,白晝最短之日為冬至,白晝最長之日為夏至。究其緣由,冬至日行遠道,夏至日行近道……”
這是中國人早就總結出來的規律,寫在曆法裡,夏至日這天日行近道,直射的那條線,便是北回歸線。
這條線穿過郁林、蒼梧,而番禺、南甯皆在其南邊,這裡一年之中,太陽在天際上微微偏北的時間,也不過十幾天,所謂的“北向戶”,其實是由于氣溫太高,不僅不必依賴日光提高室溫,反而需要着重考慮避陽,所以才反戶而居,中原人不知當地言語,想當然耳……
黑夫給子嬰解釋了一通,又在返回郁林的路上,指着郁水沿岸,門戶朝北的越人廬舍為證,總算讓子嬰相信,他們已經在北向戶了。
“但這說辭,陛下恐怕不會接受。”
但子嬰依然憂心忡忡,他回鹹陽時,聽說去歲,西域北道諸國不答應秦軍借道前往大夏,陛下震怒之下,于三十六年春,赦囚犯刑徒,發惡少年及邊騎,集結了軍民六萬人,更有牛一萬頭,馬三萬匹,驢、騾以萬數赍糧,随李信出玉門關,西擊西域諸邦……
一時間,隴西、河西之騎為之一空,這下,連關中也糧價飙升,怨聲載道了,而另一方面,皇帝也下令,加速骊山陵的建設。
眼看皇帝伯父固執到了這種程度,子嬰唯恐昌南侯完不成任務,連累了自己,哪裡還敢去和秦始皇掰扯“北向戶”的真實含義呢?
“監軍請放心。”
黑夫卻胸有成竹,說道:“雖然真正的北向戶地域廣袤,但隻要抵達其最南端,留下駐軍,招納蠻夷,使之為秦縣治,如此一來,吾等也算全取北向戶,自然能向陛下交差。”
直到這時,黑夫才告訴子嬰,徐福的去向。
“我讓徐福等人,帶着部分舟師,離開番禺,探索海岸,發現在南海之南,有一個大海島,乃是嶺南陸梁地的盡頭,命名為‘珠崖’,監軍可如此回禀陛下,那裡,就是北向戶,就是天涯海角!”
對華夏而言,這十多年無疑是地理大發現時代,東南西北,無數個隻存在于《山海經》《穆天子傳》裡的地域,被商賈、使者、軍隊一一發現,随之增加的,就是大量新地名。
既然哥倫布能把美洲說成“印度”,那作為發現者,黑夫将海南島說成“北向戶”也并無不可。
不然呢?他還真要讓韓信帶人去東南亞跑一趟?許多地方根本無路可走,去時四五千,回來時,恐怕就隻剩下一千了……總之,先将皇帝忽悠過去再說。
子嬰卻驚了:“從海上過去設縣?這會不會……實不與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