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這次政變是孟嘗君主使,欲依靠挾持齊王,繼續讓自己穩坐相位。
“豈能如此!”
董公有些動怒,敲着鸠杖道:“父有過失,子當谏诤,豈可潛謀非法,受不孝之名。老朽給公子定的計謀,不是唯恭唯孝,隐忍等待麼?”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如今秦始皇諸子沒有太出衆的,一旦山陵崩,皇帝之位,還不是扶蘇的?這時候最怕的就是橫生枝節,怎能自己找事呢?真是糊塗!
“董公,你忘了白天的太陽了麼?”
扶蘇卻有自己的想法,他歎道:“當今之政,猶如十日當空,焦禾稼,殺草木,都快野無遺孑了!”
“扶蘇敬愛父皇,希望父皇能長生不死,但又希望他能立刻停止這些暴政,越是這樣下去,父皇就越做不成聖君,大秦也無法傳萬世,說不定,二世就亡了!”
“為了讓父皇不要再繼續下達亂命,不要讓他繼續犯錯,扶蘇甘願背負不忠不孝的罵名,劫持之,然後請父皇垂拱而治,讓天下休養生息,這或許,就是扶蘇能想到,最好的盡孝方式了!”
這種腦回路有些清奇,衆人都聽呆了。
雖然動了“劫王”的念頭,但扶蘇征伐海東的舊部多不在身邊,隻有百兵卒作為府邸守衛,能利用的武裝,除了阿房宮那二十萬刑徒外,就隻剩下與他相善的墨者了。
刑徒乃烏合之衆,扶蘇不敢輕易動用,和楚國的陽城君一樣,他希望墨家能變成自己的助力,便尋來唐铎,吐露了這個計劃……
蒙天放有些憤憤不平:“公子為何告訴墨者,卻對吾等隻字不提,莫非是不信任吾等,也不信任蒙氏?”
扶蘇解釋道:“并非如此,隻是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扶蘇不希望所有人都參與這件事……一旦敗露,連累更多人。”
董公卻關心另一點:“公子,你當真隻是想劫王,而非行刺?”
扶蘇舉起手,指着皓月:“扶蘇可對蒼天立誓,絕無弑父之心!”
董公歎了口氣:“我就知道,公子乃純良之人,不會做大逆不道之行。”
他是個博學的老者,立刻就為扶蘇找到了借口:“當初,楚臣鬻(yù)拳強谏楚文王,楚文王弗從;臨之以兵,懼而從之,《左氏》以為鬻拳兵谏為愛君,公子欲劫陛下而谏之,亦是愛父尊君之舉也……”
“縱然一些人可能會因此說公子不忠不孝,但那又如何?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
“社稷主,天下王!”另外兩人也喊了出來,這是他們對扶蘇的期望!
董公洗的倒是不錯,隻可惜,雖然為黑夫所染,略有黑化,但扶蘇就是扶蘇。
明明在秦始皇巡視阿房宮那次,有機會劫持秦始皇,但卻被天上流星雨所驚,以為這是上天的警告,一時間猶豫了。
畢竟,劫王成功的先例太少了,就連田甲,也在聞訊趕來的勤王部隊和臨淄居民的圍攻下,很快就放棄了抵抗,在釋放了齊闵王之後,宣布棄甲投降,遭到誅殺。
他決定再等等看。
但讓扶蘇萬萬沒料到的是,墨者有自己的教條和打算,唐铎等人,擅自将“劫王”變成了“誅暴!”希望能一步到位,擁戴扶蘇登位,卻一時不慎,滿盤皆輸!
如今,墨者欲刺皇帝的事已暴露,鹹陽墨徒百餘,不管知情或不知情,都遭到了逮捕!
董公在震驚後,陷入了沉思:“就算唐铎被捕後咬緊牙關,隻字不提,但以公子與墨者的關系,定會有奸人将此事引到公子處來!”
“沒錯,畢竟連亡秦者黑,這種無中生有的事,彼輩都能生造出來,給我扣上弑君逆子的罪名,又有何難哉?”
扶蘇咬着牙,黑夫的那封密信太過驚人,他還沒給下屬們看過,但從蒙恬兄弟對他的警告來看,還真可能有“君側之惡人”在暗中謀劃!
更麻煩的是,扶蘇的确是墨者的幕後主使,一旦案件擴大,他以為,自己絕無撇清的可能!
“若陛下懷疑到公子頭上,會如何?”
邵平提出的這個問題,讓扶蘇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