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第4頁)

  “那又如何?雖然父皇将整個關中修滿宮室,但都是為了等待那不知何時才能來的西王母,自己卻沒有一點閑暇享受,那些六國宮人美女,最久的,十來年都見不到父皇,至于美味佳肴,父皇也淺嘗辄止。”

  胡亥歎息道:“比起她們,父皇對案牍奏疏更感興趣,每天批閱到深夜,經年累月不休,直至咳血昏厥,這真是以天下為桎梏了,我可不願這沉甸甸的桎梏,也壓到我身上,将我壓得累死!”

  公子高想要躲避是皇位帶來的危險,胡亥想躲避的,則是責任。

  趙高搖頭道:“這桎梏,為何非要一個人撐着呢?那是陛下太盡責了,将全天下的事攬在手中,若公子繼之,大不必如此,豈不聞‘垂拱而治’?”

  胡亥來了興趣:“垂拱而治?”

  趙高道:“然也,如今天下一統,四海鹹平,哪裡會像過去那樣,有生死攸關,存亡緊要的大事?大多是某地鬧了蝗災,某地發了大水,某地有了點小盜賊。”

  “這些事,根本不必天子親自處置,使臣工各司其職,皇帝隻點頭搖頭,加蓋玺印即可。如此,桎梏有臣工們幫忙撐着,天子垂衣拱手,而天下大治,還能安享其樂,天下之大,可恣意縱情遨遊,九州至寶,一句話就能送到眼前。各郡縣好女美人,曼妙音色,皆能盡情享用……賜志廣欲,長享天下而無害,這才是公子該做的事情。”

  胡亥還是有一絲猶豫,他不笨,知道這一步一旦邁出去,就回不了頭了!

  而一旦失敗,下場恐怕會比扶蘇還慘。

  趙高見狀,決定抛出自己的殺手锏,将胡亥逼到了懸崖邊。

  他忽然笑道:“公子知道長安君麼?”

  ……

  “父皇之弟,子嬰之父,長安君成蹻,我自然認識。”

  胡亥出生的時候,長安君成蹻已叛秦奔趙,但他和子嬰的關系卻還不錯,聽說過這位倒黴叔叔的事。

  趙高卻搖頭:“我說的不是秦的長安君,而是趙的長安君,趙惠王和趙威後之幼子……”

  他侃侃而談道:

  “趙長安君名明月。”

  “他乃是趙太後的掌上明珠,極其寵愛,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但六十年前,秦伐趙,趙向齊求救,齊王要求,必以長安君為質!趙威後最初不願。納觸龍之谏,遣人送長安君入齊,齊軍方出,秦軍乃退……”

  “是這件事啊。”

  胡亥想起來了,趙高曾講過,他天性不笨,遂接上趙高的話道:“觸龍當時對趙威後說,趙王之子孫,乃至于諸侯之公子王孫,能富貴三代者,幾乎無有,近者禍及身,遠者及其子孫。何也?并非人主之子孫則必不善,而是因為,位尊而無功,奉厚而無勞,而挾重器多也……”

  “故人主之子也、骨肉之親也,不能恃無功之尊、無勞之奉,而長期保有金玉之重……”

  胡亥聲音越來越小,他有些明白趙高的意思了。

  那些趙國和諸侯的公子王孫,一旦失去了父母庇護,便失去了财物來源,隻能靠着封地過活,甚至連封地也會遭剝奪,過不了幾代,就成了種地的庶民。

  更何況,秦無功勞不得屬籍,又不分封,皇帝富有天下,而諸子為匹夫。一旦山陵崩,胡亥自個卻連尺寸封地也沒有,今後還怎麼過快活的日子?

  他并無一技之長,隻能慢慢變賣家财,放貸維持生計,若是揮霍得緊,最後,恐怕很要落到堯、禹那種連看門人、隸臣妾都不如的日子了!

  胡亥打了個寒顫,摸着自己腰間佩戴的,價值連城的美玉,這是秦始皇挑選最好的于阗昆侖玉,賜予了他。

  一旦父皇不在了,自己會失去這一切麼?

  “夫子,我……”

  “公子明白了?”趙高又逼近了一步。

  “明白了,但是……”

  胡亥還是有些不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