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速度很快,禱詞送到後,一打開,秦始皇難得露出了一絲笑。
胡亥的确是在為秦始皇的南巡,向行神作禱告,希望父皇此行順利。
翻開第二頁,秦始皇卻騰地站了起來。
卻見上面竟用血書寫着:“胡亥願損二十年壽,為父皇增壽二十年!使父皇得見西王母,緻長生,永治大秦!”
“也就此子尚孝了……”
秦始皇素來疼愛胡亥,被扶蘇、公子高傷了心後,此時卻感到了一絲久違的暖意。
再翻開禱詞最後一頁,他眉毛更是挑了起來。
“若不能,胡亥願繼父皇之業!彰父皇之威!受天下之桎梏,使秦至萬世!”
良久之後,秦始皇才合上了禱文,歎道:
“胡亥,他也長大了。”
……
秦始皇不知道,胡亥之所以忽然“長大”,緣于數日前,胡亥與趙高的一場對話。
胡亥今年二十歲了,下巴長出了點軟須,其模樣長相,是所有兄弟裡,最似始皇帝年輕時的。隻是全無父皇的正襟危坐和嚴肅,反而兩隻腳盤着坐在榻上。
對他而言,禮儀律法皆是虛幻,自己舒服才最重要。
胡亥的眼中,尚有一絲疑慮。
“夫子,你教我做的事,當真好麼?做嗣君,繼皇帝位,這并非是我的初衷啊……”
趙高吊着殘疾的左手,坐在胡亥對面,笑容滿面。
“老仆教了公子五年,自然知道公子的初衷是什麼。”
他背起了兩年前那場宴飨上,胡亥的原話。
“公子對陛下直言,人生在世,宛若乘坐六馬快車馳過缺隙,轉瞬即逝。公子不求什麼,就希望能夠在活着的時候,窮盡耳目之所喜好,享盡心志之所欲望,一直等到天壽耗盡的那天!”
沒錯,胡亥的夢想,就是做個混吃等死的廢物!
“然也。”
胡亥笑着拊掌:“還是夫子懂我,所以胡亥才不想做什麼皇帝。”
他搖頭晃腦地說道:“父皇喜歡韓非子,夫子讓我也多讀,我從上面看到了一種說法。”
“韓非說,堯統治天下,殿堂隻不過三尺高,梁上是未加砍削的柞木椽子,屋頂是未加修剪的茅草,即便是鄉野的逆旅都比這強。他穿麻布褐衣,糙米作飯,野菜藿葉湯,用土罐吃飯,用土缽喝水,這種日子,竟不如一個裡監門。”
“而夏禹也好不到哪去,為了治水,他大腿上瘦得沒有肉,小腿長期浸泡在水中,汗毛脫落,手腳結滿了厚繭,面孔漆黑,最終還累死在外,葬于會稽,這哪裡是天子啊,分明是刑徒隸臣。”
好安樂享受的胡亥對此滿臉拒絕:“做天子竟是如此辛苦之事,故我不願為之。”
趙高大笑:“公子啊公子,不要聽信韓非的謊話,那是上古之時,事易時移,做天子早就不必如此了。”
“豈不見陛下為天子,每破諸侯,寫放其宮室,在鹹陽北阪、上林南苑修築,整個關中,殿屋複道周閣相屬,所得諸侯美人鐘鼓,皆充入之,是何等的奢靡富貴?吃着豹胎,飲着美酒,筷是象箸,杯是犀玉,甚至能從嶺南運送荔枝回來品嘗,更有無數珍奇之物,鄭衛好女,從四周送來,真可謂全天下以奉一人啊……”
胡亥面露羨慕,但也有自己的看法:
“那又如何?雖然父皇将整個關中修滿宮室,但都是為了等待那不知何時才能來的西王母,自己卻沒有一點閑暇享受,那些六國宮人美女,最久的,十來年都見不到父皇,至于美味佳肴,父皇也淺嘗辄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