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昌南侯至死,都對大秦,對陛下忠心耿耿啊!”
子嬰講完了,秦始皇這才在内侍攙扶下起身。
“朕最為器重的白馬黑犬,一個遠去,不知何日能返,而另一個,竟殒于區區越奴之手?”
老邁的皇帝長歎:
“不曾想,兩年半前碣石一别,竟是朕與他的最後一面!”
長子出奔,愛将戰死,秦始皇負手看着外面安陸城的夜色,直到子嬰告退,也不再言語,隻時不時發出一陣咳嗽。
而他的目光似喜,似悲……
又似懷疑!
……
子嬰講完經過告退後,一刻也不耽誤,一邊解衣沐浴,一邊讓早年跟過長安君成蹻,在成蹻叛逃後,又從小一把屎一把尿将自己照顧長大的老宦官韓談招來——這次秦始皇南巡,使子嬰14歲的長子随行,韓談也跟在隊伍末尾。
“我不在期間,朝中竟然發生了如此大的劇變!?”
子嬰解衣的手停下來,目光駭然,不止是“亡秦者黑”的謠言,墨者行刺,扶蘇出奔又失蹤,昌南侯家眷也不知去向。
“這就是皇帝陛下不顧身體病弱,也要親自南巡,并讓昌南侯到邾城迎駕的真正原因!?”
春寒料峭,他卻陡然出了一身冷汗,隻感覺這世道,怕是要亂了。
子嬰戰栗之際,作為子嬰的管家、謀主,韓談也問起嶺南發生的事:
“如此說來,王孫并未親眼見其被殺,昌南侯的屍首也未找到?”
子嬰點了點頭,無須的老宦者遂摸着光滑的下巴笑道:“既然如此,昌南侯究竟是生是死,仍然存疑啊。”
子嬰不以為然地說道:“被越人襲擊俘虜的人,鮮少有活下來的,其部屬也多認為昌南侯死了,悲痛欲絕,當然,也許萬分之一的可能,昌南侯隻是被越人所囚……”
“這倒也罷了。”
韓談不客氣地指出了一種可能:“老臣甚至懷疑,這次越人襲擊,說不定,就是昌南侯自己一手策劃的!他根本沒死!”
子嬰拍案而起:“韓翁,豈敢妄言!”
“不是老仆亂猜。”
韓談籠着袖子道:“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陛下因為亡秦者黑,以及公子扶蘇南奔之事,對昌南侯有所懷疑。畢竟不論在北地,還是在海東,昌南侯都與扶蘇共事,理所當然是扶蘇一黨。扶蘇出奔,更帶上了其家眷,更是坐實了這層關系,如今扶蘇不知所蹤,說不定,已至嶺南了……”
他分析道:“如今扶蘇失位,陛下使十八子胡亥從行撫軍,他或是未來的嗣君之選,此種形勢下,昌南侯,俨然成了大秦最不安穩的一角。為了不讓大秦一分為二,陛下隻能處置昌南侯。”
“故昌南侯若至邾城,輕則解除兵權,重則誅殺!他若不來,便是公然反叛,将遭到天子讨伐,家眷株連受死!”
韓談道:“連老仆都能想到的結果,昌南侯就想不到?這原本是兩難的抉擇,生死均決于陛下之手,可現在……”
他嘿然而笑:“昌南侯卻突然死了!這下,朝廷撲了場空,信或不信,如何處置後事,反倒成了陛下的兩難抉擇。而昌南侯卻可在暗處蟄伏,觀察風向,以應時變!此策高明,不亞于齊桓公小白中箭佯死也!”
老宦者的剖析入木三分,言罷朝子嬰拱手:“王孫其實,也早就看出來了罷?”
“韓談啊……”
子嬰默然良久,終于說話了,卻一改在黑夫和秦始皇面前的敦厚質樸,笑容變得玩味起來。
“韓翁,我父長安君,他聰慧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