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仲父在與初登王位的自己說道:
“陛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不。”
年輕的秦王擡起頭,目光銳利:“天下乃朕一人之天下!”
他笑着搖搖頭,從那雙自缢吊死後,依然搖晃的雙腳邊抽身。
“陛下,上下一日百戰,權……權力,決不可與人分享!王者之道,隻在三個字,法、術、勢!”
下一扇門,口吃的韓非在為自己講解人主之道,中年的秦王政不斷颔首,與之對談到天明,幾度虛席下問……
但當他吸收完韓非的學問後,發現其目的,仍然是存韓後,便翻臉不認人。
“韓先生,你給朕獻上了一把利劍,劍刃名法,劍格為術,劍柄為勢,但現在,這把劍究竟銳利與否,朕想請韓先生為朕試之!”
韓非慘然一笑,飲劍自盡,鮮血流滿了地面……
踩着他的血,秦始皇帝,終于快接近這高塔之頂了。
但在路過最後一扇敞開的門時,一陣嬰孩的啼哭,卻使皇帝再度停下了步伐……
外面是大雪紛飛,粉撲撲的嬰兒被颔下尚未蓄起濃須的父親抱在懷中,笑吟吟地為他取了名:
“扶蘇,你就叫扶蘇!”
孩子飛速長大,卻如此柔懦寡斷,令人頭疼,甚至在将玉璧摔得粉碎後,不顧一切地逃跑,躲在蒿草中,害怕地抽泣。
秦始皇帝憐惜又嫌棄地看着他,躊躇許久,想要去伸手拉住,這孩子卻又一溜煙,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他追趕,他尋找,不知不覺,他已走到了最高處,階梯,已至盡頭。
拔劍四顧,卻什麼都沒看到,四周,一個人,都沒有,整個大地白茫茫,真幹淨……
這一路走來,所有人都離開了他,似乎隻有背叛與秦始皇帝步步相随……
那些此生深深影響了秦始皇帝的幽魂,又萦繞在他耳邊,閑言碎語。
“到頭來,政兒,你依舊是眇眇之身,真是可憐……”母親的芝蘭味飄過。
“一人之天下?獨夫,必為天下人所叛!”舌頭伸得老長的呂不韋如此譏諷。
“失去了我,陛下這世上,恐怕再沒有懂你的人了吧?”韓非捂着流血的脖子,步步走來,卻不結巴了。
秦始皇不為所動,隻靜靜地站在這天地頂端,遲遲不邁出下一步。
“不。”
一個厚實的聲音,打斷了韓非的話。
“我理解陛下,懂得陛下。”
他單膝跪在秦始皇後方很遠處,面容漆黑,看不清樣貌,但聲音,卻依然那麼洪亮,更大着膽子,問了秦始皇一個大不敬的問題。
“陛下,頂峰之上,有什麼?”
“這是你該問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