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打的不僅是陣列治亂,還有士氣之勇怯,如今己方因為那把火,求生欲被激發了出來,一鼓作氣殺過去,而對面從統帥到士兵,都被“始皇帝已遇弑”“奉遺诏靖難平叛”的口号搞得有點心慌,碼頭并無高牆深壑,還是有勝算的。
但就在這時候,前方的斥候來報,說碼頭處又有了新的變化!
“将軍,吾等冒險靠近,卻見敵軍火把均系于木杆之上,一動不動,其人卻悄然撤離,上了船隻!原地隻剩下兩三千人了!”
“這是要跑?”
周圍除了碼頭,并無好的登陸地點,敵人不可能傻到分兵繞後,黑夫哭笑不得,原本隻想虛張聲勢,壯己方士氣,令敵人狐疑,難道做得太過火,把他們直接吓得不敢打了?
這和黑夫的預想不一樣,武昌營這支軍隊,必須殲滅!否則接下來的計劃将被完全打亂,縱然自己的後手奏效,大軍順利渡江,在安陸登岸後,除了馮敬外,還要再多出數千敵人,這将使解救安陸父老鄉親的任務難度倍增。
“令全軍加速!”
黑夫顧不上其他了,奮力敲響了指揮車上的戰鼓,無數号角加入合奏,一束束散發着松脂味的火把,伴随着沙沙腳步從他身邊經過,直趨碼頭!
但戰場之上,時刻都在發生意外,尤其是一支剛剛收編的軍隊,出什麼幺蛾子都不奇怪。
衆人才剛剛提速,抵達碼頭一裡處,已看得清碼頭處的火把漸漸熄滅,越來越少,幾乎所有秦兵守卒,都已登上了夏口開來的船隻,欲離岸而去。
“不可使之全身而退!”
正欲重整陣列,發動進攻,黑夫就發現,自己右翼出事了……
一片多達數千的火把,在沒有黑夫指令的情況下,突然脫離了隊伍,猛地向東而去!
奉命在右翼督戰的斥候來禀報時,已臉色煞白:“将軍,右翼三四千人,臨陣脫逃!”
……
逃跑的三四千人,是受了符離人葛嬰慫恿的淮南籍兵卒。
早在幾個月前,已經服役整整四年的葛嬰,就一直在慫恿鄉黨們跟他亡命逃走,但駭于秦軍律令,除了少部分人外,無人敢從。
但今夜的這場大火,燒掉了衆人最後一點期盼和顧慮,葛嬰的提議,頓時變得誘人起來。
雖然在黑夫派出騎從召集衆人時,他們也盲目地跟着人潮到了黃鶴山,撿了兵刃,但當距離碼頭越來越近,看着那邊的火把也不少時,心裡卻犯了嘀咕……
“吾等久未訓練,雖穿着甲兵,與那些訓練精良的關中兵交戰,縱然殺敵一千,也會自損八百啊,我會不會死于此?”
這種念頭之下,腿像是生了鏽,腳步就沒那麼利索了。
而葛嬰也根本沒打算給那位武忠侯賣命,他一直在右翼慫恿道:
“别看這位尉将軍說得好聽,他畢竟也是秦将,兩支秦軍交戰,卻讓吾等楚人去填溝壑,何苦來哉?”
“還有那所謂的十萬大軍,若真有,為何不直接拉出來?”
“與其枉死在這,不如走!聽我的,去東邊的湖澤匿身,再想辦法回淮南去!”
距離戰鬥越近,他們越是膽怯,大約有三四百人聽了葛嬰的話,他們都位于陣列中間靠後位置,看不到碼頭的情況,大軍腳步一停,卻聽葛嬰就大喊了一聲:
“跑!”
由葛嬰帶頭,那三四百人立刻拔腿就跑,期間不少人摔倒,被人踩在腳下,卻又掙紮着起身,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相鄰的鄉黨袍澤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們,稍微遲疑後,竟也加入了逃亡的隊伍……
将軍?朝廷?榮譽?承諾?對他來說不如一袋劣酒,至少劣酒可以暫時淹沒他們的恐懼。
黑夫的嫡系畢竟隻有三千人,且多在中軍,督軍的吳臣等人阻止不及,隻小半刻功夫,右翼整整跑了三四千人,都是将火把一扔,借助黎明前的黑暗掩護,跑得到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