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角多了些許白發,颔下胡須也有一絲白的衷湊過去,笑道:“母親,外面在打雷。”
善意的話,仿佛是哄小孩子乖的謊言。
母親信了。
她複又閉上了眼。
“打雷,春雨要來了?”
衷忍着眼淚,握着母親冰涼的手:“快了,旱了一個冬天,春雨要來了。”
“春雨,可是比油還金貴。”
母親清醒了一下,似乎察覺出外面的響聲似乎不是打雷,但老人們,最擅長的,就是裝糊塗。
她也隻是翻了個身,歎息道:
“可鄉親們的秧苗,還沒來得及種下去呢……”
……
雖然安陸人數量略多,且熟悉縣中道路,但畢竟裝備、武器、秩序,都與正規軍相差甚遠。
在猝不及防遭到突襲後,精銳的關中兵卒迅速穩住了陣腳。
他們長長的夷矛酋矛,可比暴民們的竹矛長太多,那些臨時制作的弓矢和抛來的磚瓦,也傷不透厚實甲胄,而官軍的勁弩,又豈是薄薄門闆能擋住的?
許多人勇敢沖鋒,想要沖進縣寺,救出糖妪,但都盡數死難。
“飛蛾撲火。”城牆上的馮敬,唏噓不已。
“黑夫竟如此得安陸民心,看來陛下的遷民之策,是對的。”
馮敬心中有些感慨和敬佩,但又毫不遲疑地下達了進攻的命令,必須驅散暴民,讓縣寺的人質退出來,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就這樣,在弩矢攢射和矛陣推進下,街壘一座座被攻破,那些雜色布料和竹竿拼湊而成的旗幟,被一根根拔除,堅守在裡面的安陸人,遭到了無情的屠戮,但他們在臨死前,也幹掉了不少敵人。
道路堆滿了屍體,在街壘上,污濁的血和清白的血,混合在一起,流向街心,格外鮮紅……
一如堅守在最後一座街壘處的血紅大旗。
護着旗幟的,是垣雍和他的伴當們。
季嬰受傷了,王瓜被救了回去,冬葵叔父戰死了……
許多熟悉的面孔永遠凝固,希望一點點渺茫起來,大多數人都退回了西城,經過幾次沖鋒,他們已經明白,光憑一腔熱血和赤手空拳,是無法與正規軍對戰的。
但垣雍執意不退。
“我若退了,縱然苟活,一輩子都會看不起自己!”
他胸中有一股氣,不甘,不屈,不忿,不懼!
小民發如韭,割複生。
頭如雞,割複鳴!
但光憑這股氣,無法扭轉局勢。
排着密集的陣型,扛着橹盾,馮敬從城牆上調來的生力軍,在一點點朝最後的街壘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