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這才靜下心來看了半個月圖籍,果然對行軍用兵有所裨益。
黑夫讓人攤開地圖:“是哪三處,且一一道出。”
小院子裡,衆目睽睽之下,韓信手持竹棍,點着江陵以西道:“其一為夷陵(湖北宜昌),此地扼三峽及巴蜀東進之路,君侯已派吳臣司馬取之,自不必說。”
“不過我以為,光奪取夷陵還是不夠安全,夷陵以西,巫縣(重慶巫山縣)也劃歸南郡,當繼續進軍,攻占江關(重慶奉節縣)。”
“江關乃巴國與楚國相攻時,楚國所設,為夷陵上遊,亦巴蜀之東門也,入江關,則已過三峽之險,奪巴蜀之口矣,就算朝廷令巴蜀造樓船,欲重複司馬錯伐楚故事,隻要江關在我手中,亦不足懼也!”
見黑夫不斷颔首,韓信大受鼓舞,棍子旋即北指:
“其二為鄢縣(湖北襄陽),我近日在江陵觀察圖籍,發現鄢縣與南陽一樣,實為南北之腰膂。對南方來說,鄢縣去江陵步道五百裡,勢同唇齒,無鄢縣則江陵受敵。故昔日白起拔鄢,則楚不能守郢都。”
“對北方也一樣,此乃水陸之沖,北接宛、洛,平塗直至,我軍得之,亦可以圖南陽,威脅武關!”
在韓信預想中,鄢縣,這裡田土肥良,桑梓遍野,帶以漢水,阻以重山,就是日後禦敵的完美戰場!
“上一次鄢之戰,武安君完勝,可這一回,不論北邊來的是誰,韓信必将改寫南北之争的戰果!”
如此想着,他的手又往鄢縣以東一指:“其三為冥厄(河南信陽市)。”
“冥厄三塞,為大隧、直轅、冥厄,乃春秋時楚國所建,隔絕淮漢。吳人不能破之,隻好改走淮汭。而楚國亦憑借此三塞,抵禦秦國數十年之久。秦逾冥厄之塞而攻楚,不便,我聽說,直到項燕戰死,冥厄才最終告破……”
韓信以為,雖然朝廷主力肯定會走武關、南陽來伐,但也不排除從關東發偏師,走冥厄襲擊安陸、衡山的可能。
“這便是月餘之内,我軍務必攻取的三處,而不是什麼九江、東海,更不可能孤軍直趨武關。”
蕭何與韓信的戰略分析十分得當,衆人都被說服了,黑夫心中亦暗喜:“三傑得其二,盡管知道南方實力大不如北方,但我心裡就是踏實啊。”
不過,作為領導,這時候就得露一手,顯示一下自己其實也知道,隻是故意不說,要讓屬下們表現。
于是黑夫輕咳一聲道:“韓都尉之言雖有理,但畢竟是外鄉人,對本地沖要的了解不夠,鄢縣與冥厄自是必守,但兩地中間,還有一處也要拿下!”
韓信一愣:“莫非是随縣(湖北省随州)?”
黑夫颔首:“然也,出冥厄可以兼颍、汝,出鄢可以規宛、葉,此言不假。然冥厄、鄢縣之鎖鑰,随實司之。春秋時,漢東之國,随為大。楚武王經略中原,先服随,而漢陽諸姬盡滅之。又其地山溪四周,關隘旁列,幾于鳥道羊腸之險,實是用兵行險之所,我軍必先取之!”
韓信還在思索,身後的蕭何卻已拜服:“君侯心中果然已有良策!”
“君侯心中果然已有良策!”所有人都随聲奉承。
如此一來,東邊有淮南蜂擁而起的複國者,西邊控制夷陵江關,北面将戰線推進到鄢縣、随縣、冥厄,都是易守難攻之地,這三個地方拿下後,被動的防守,就成了主動的防守。
繼“先取荊州為家”後,新的戰略已出,那就是“北奪鎖鑰以為固”,在青黃不接,糧秣不足,且南征軍兵力沒有全完集結前,先以守為攻。
但黑夫又道:“不過,在守禦之餘,的确可以讓豫章郡向東發兵,略取鄣郡丹陽地,再讓尉陽與鎮守閩中的吳芮,水陸并進出兵會稽郡,全取江東!”
衆人皆以為然,在旁人聽不到的時候,黑夫暗暗嘀咕:
“江東子弟多才俊,那八千子弟,若能歸順于我就好了……”
……
在軍議完畢後,軍正去疾卻又過來,向黑夫禀報了一件事軍法官們注意到的事。
“下吏初來江陵,但卻發現,不少駐守此地的南征軍士卒,尤其是江陵人,在大勝歸鄉之後,滿足于與親人團聚,都有些懈怠了。”
“而從其他諸縣亦得知,不論是當陽、夷陵、竟陵,哪怕是君侯的故裡,剛剛被利倉司馬光複的安陸縣,軍中各縣籍貫的兵卒聽說家鄉已在南征軍控制下,欣喜之餘,或多或少,都萌生了卸甲歸田的想法……”
“卸甲歸田?”黑夫皺起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