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連馬都不會騎,卻非要買它,我說套上犁去耕地吧,你又不願,就這麼養着吃閑飯?”
“還有那柄劍,也價格不菲,卻隻是挂在屋子裡,輕易不讓人見,這馬和劍加起來,都夠買頭牛了……”
夏仲捋着漸漸發白的胡須,看了妻子一眼,輕蔑地說道:
“你這蠢婦人,懂什麼?”
夏仲之所以肯娶這寡婦,倒不是因為他控未亡人,而是因為她身上,有幾分前妻黃氏的影子。
若黃氏在,肯定能理解自己吧,畢竟當年她可是甯願傾盡母家财産,也要助自己成為魏國第一豪俠的……
隻可惜,她早就被狗賊黑夫,還有陽武張氏逼死了!
他現在的處境,也好似這匹馬。
“我張耳分明是匹千裡駒,卻要裝成馱馬,化名夏仲,被關在廄裡,不得伸展四足!”
夏仲之妻見他今日敢還嘴,頓時來勁了,正要叉腰好好理論一番,門口卻傳來另一人的聲音。
“丘嫂,兄長在麼?”
來的卻是夏仲的弟弟,夏季,他比夏仲年輕十多歲,最初也浪蕩了一段時間,後來由夏仲走了關系,進官府當了小吏,如今已是鬥食,他與夏仲兄弟情深,時常過來。
“是季叔來了。”
婦人瞪了一眼夏仲,決定晚上再與他計較,轉而露出笑容:“今日來的這麼早?不是輪不到休沐麼?”
夏季舉起手裡拎着的幾條草魚,笑道:“正好無事,過來看看兄長和丘嫂,順便瞧瞧我那侄兒,上次教他的字,學的如何了。”
婦人颔首:“我這就去将阿敖叫起來。”
夏仲給他兒子取名“敖”,從六歲後,每逢休沐,一直讓兒子随夏季學認字。
“不礙事,讓孩子多睡會,我正好有事要找兄長說。”
夏季将草魚交給婦人,又走近夏仲,夏仲了然,起身帶着他,進了屋裡。
桑林裡蟬鳴陣陣,裡巷中人來人往,都是扛着農具去幹活的農人,孩子尚在屋内酣睡,婦人在院子内忙着給魚剖腹取腸,兄弟進屋喝上兩盅,馬兒在廄内慢慢嚼着草……
六月初的淮陽桑林裡,一切如常。
隻是婦人不知道,她的丈夫夏仲,夫弟夏季,竟是在裡門處貼了許多年,通緝令早已褪色的兩個朝廷要犯……
張耳,陳馀!
……
“兄長!”
才進屋,陳馀就難掩心中的激動,朝張耳拱手道:“恭喜兄長!”
張耳看了他一眼,笑道:“喜從何來?”
陳馀緊緊握住了張耳的手:“喜的是,吾等在淮陽城,在這個小裡聚藏身十三年,這乏味的日子,總算要到頭了!”
經曆了這麼多沉浮起落,張耳已不再是一個免冠徒跣,以頭搶地的普通輕俠了。
“能屈能伸,包羞忍辱,方可做大事,丈夫不死則已,死必舉大名耳!”
靠着這種智慧,他才得以借着燈下黑,混到了秦吏的身份,活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