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第8頁)

  五月份,他們收到黑夫的命令,要求舟師立刻北上江東,協助都尉吳芮奪取江東。

  雖然五六月海上多風暴,但尉陽還是冒險啟程,好在沒遇到大的台風,隻損失了幾艘船和數百人,有驚無險,抵達了江東海面。

  江東,他們對這片多雨潮濕的土地并不陌生,兩年前,當時還冠名“東海舟師”的船隊,就是借道江東,前往南越的。

  江東與江西,一江之隔,因長江在其境内,向東北方向斜流,以此段江為标準确定東西和左右。江東被分為會稽郡與鄣郡,會稽包括了後世的蘇南和浙江,管轄二十餘縣,東負海,北通江,有魚、鹽、稻、蟹之饒。黑夫欲以北伐軍的樓船舟師為優勢,奪取此地,作為大後方,也可阻止淮南複辟的“楚國”坐大。

  前些時日,在離開東瓯後,舟師先襲擊了會稽南部的回浦、餘杭等海港,配合吳芮率領的幹越、閩越、東瓯三越之兵共一萬人,奪取了浙東諸縣。

  整個過程,順利得令人驚訝,當地官府幾乎沒什麼抵抗的餘地。

  一方面是海上突襲難以提防,且吳芮手下有越兵上萬,一般的小縣城隻有數百縣卒,難以阻擋。

  另一方面,會稽南部本就是古越國的中心,雖然越早在百年前就為楚所滅,但浙江(錢塘江)以南仍劃給一衆越君管轄。

  秦已滅楚,雖然撤銷了越地封君,改為設縣,但當地九成九的居民是越人,而非秦人、楚人。越人貴族淪為三等公民,隐忍多年,眼下吳芮帶着一群越人反攻回來,他們自然積極響應……

  見識了越人跣足而戰的英勇後,尉陽明白為何仲父之使其一萬人便敢進攻一個大郡了,遂與吳芮約定,七月初一前,會師與吳縣。

  郡名雖叫會稽,但郡府卻不在浙江以南,而在昔日吳國都城姑蘇(江蘇蘇州)。

  而船隊現在所處的位置,大緻相當于後世的上海浦東,當然,這會還全在海裡泡着。

  心知此項任務之重,尉陽不敢有絲毫大意,眼看東邊海面的雲層越來越厚,他遂道:

  “風暴就要來了,恐怕等不到陸師抵達,既然前鋒已封鎖大江,以阻擋江西楚盜渡過,吾等也要走了!”

  吳縣雖不臨海,卻有一條通途可以讓樓船暢通無阻地兵臨其城下:在船隊的西邊,是一條寬達十裡的澎湃大江,奔流入海,河口最寬處呈喇叭型,竟20裡寬闊……

  看這體量,之前羅輿還把它當成是長江,但尉陽糾正了這個錯誤的判斷。

  “這是吳淞江,可直通震澤,兵臨吳縣!升旗,告訴衆船,向西行駛,進入吳淞江避風浪!”

  奉尉陽之命,龐大的船隊緩緩駛入此江中,兩岸皆是草澤蘆葦,鶴唳陣陣,充滿了荒蕪和野蠻的氣息,就像這時代的吳越人一般,給人的印象便是赤腳紋身,一言不合就拔劍的漢子,不是刺别人,就是刺自己,遠非後世小橋流水人家的書生秀氣。

  他們在寬闊的吳淞江行駛了一日,進入一個更加廣闊如海的湖泊,這便是震澤。

  行駛至此,他們已進入吳軍腹地,此地水網交錯,當地人以舟為馬,就連出門種田都駕駛一艘竹筏,遙遙望見龐大的船隊,也不逃跑,反倒棄了舟船,跑到岸邊高處,遠遠眺望,還興緻勃勃地指點。

  羅輿罵道:“吳越之人就是膽子大,要放在中原,見到吾等,早跑得沒影了。”

  “是覺得不論誰和誰打,都與他們沒關系,這群人骨子裡,還是不認為自己是秦人、楚人,而是吳越人。”

  尉陽目光一直盯着震澤東岸,當船隊駛過一個湖灣後,他遂指着遠處道:“吳縣到了!”

  羅輿一看,不由罵道:“真大!”

  可不是,離震澤數裡之外,的确有座龐大的城池,光是它的西牆,就足有六七裡,整個城池周長近四十裡,且北面還嵌套一座小城,亦周長十餘裡……

  “即墨隻有它一半大小啊。”羅輿咋舌,他是膠東人,本以為江東乃吳越蠻荒之所,不曾想吳縣竟如此氣派。

  尉陽笑道:“徐夫子(徐福)說過,春秋時,吳王阖廬已敗楚,大霸江淮,乃委計于伍子胥,使之相土嘗水,象天法地,築小城周十裡,後吳王夫差又在小城之外加築大城,周四十裡。”

  “十年後,越王勾踐滅吳,亦以姑蘇為都城,為越國南都。到了楚春申君時,又經營此地十數年,如今的吳縣,堪稱東南一都會,光是城門,就有八座。”

  尉陽曾經随任嚣來過兩次吳縣,此刻又展開徐福交給他的地圖,指着遠處,站滿兵卒的城樓道:“這便是西南邊的蟠門(蘇州盤門),水陸相半,沿洄屈曲,兩門并列。”

  他也是聽徐福說的,說什麼“吳國處于辰位,故在城南又設蟠門,城上刻木蟠龍,面向越國,象征吳國征服越國。”

  不過可笑的是,哪怕城郭修得再大,城門寓意取得再好,最終吳卻為越所滅,越又亡于楚,楚亦亡于秦。城頭所插旗幟已換了數次,不過現如今,秦會稽郡守、丞的旗杆,倒是還牢牢占據城樓,此刻城門緊密,城内正倉促備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