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後,他又自領“會稽假尉”,功曹徐舒則為“會稽郡假守”,廖平仍為郡丞,新的三人領導班子就此成立,隻等待武忠侯正式任命。
作為本地人,小吏薄生這會正忙不疊地給這位年輕的都尉介紹道:“此地本為吳、越宮室,後春申君遷于江東,遂重新修繕,以為宮室。”
尉陽看了一眼這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我聽人說,你做過春申君食客?”
薄生應諾:“做過幾年。”他其實隻當了一年,故意添了點。
尉陽在殿内随意坐下,指點薄生:“既如此,将當年春申君封于此地,如何治理吳地的事,說來聽聽。”
薄生道:“下吏聽說,當年春申君為楚相,封地原本是淮北十二縣,後來才請求轉封于江東。”
尉陽道:“淮北不比江東更富庶麼?為何要舍富裕之地,而取貧遠之所呢?”
薄生笑道:“小人最初也這麼以為,頗為不解,後來才有門客中的前輩告訴我,此乃虞卿之策。”
“虞卿?是做過趙國相邦的虞信麼?”
薄生道:“正是虞信,他晚年曾為春申君門客,谏言道,于安思危,危則慮安,封地不是越富裕,離國都越近越好。昔日秦孝公封商君,孝公死,而後不免殺之。秦宣太後封三貴于關中,太後死,而秦昭王奪之。眼看楚王年歲日高,為了子孫能長久擁有封地,莫如遠楚。”
“于是春申君言之于楚王曰,淮北與齊國、魏國接壤,乃邊境要地,應當直接設郡,于是獻上淮北十二縣,請改封于江東,考烈王許之。春申君因城于吳墟,以為都邑。”
尉陽仍不以為然:“但黃歇封過來不過數年,便身死于棘門,慘遭李園毒手了,可見遠封不見得能避禍。”
見他直呼春申君名諱,并無尊敬之意,薄生有些尴尬:“話雖如此,但隻那數年時間,春申君還是在吳地,做了不少事情的。”
“比如吳縣以東的海鹽縣(浙江平湖縣),此縣東北有條淺河。雨水多了,就泛濫成災,雨水少了,又河底朝天,春申君遂令吾等勘測地勢,征召楚人、越人疏浚治理,使之向北直接通吳淞江口,一瀉而入于海,從此海鹽縣便不怕旱澇。當地人感激春申君的恩德,便将這條河稱作黃歇江,又作黃浦江、春申江。”
“吳縣以北的無錫縣,也鑿了些溝渠,開辟了大片良田,多虧了這些舉措,三十多年來,吳地稻米連歲豐收,遠比越地富庶。”
“還有都尉來此路上,檢視過的吳兩倉,亦是春申君所造,名均輸倉,周一裡,儲藏稻米數十萬石,豐年的糧食購入儲藏,如今剩餘的陳年谷米,可供全城百姓食用兩年!”
尉陽拊掌:“這倒是一件德政,我大軍糧秣不愁了,看來春申君在治理地方上,還是有些本事的。”
他随即上下打量薄生道:“我看你熟悉本地掌故,說起水利、溝渠、稻谷、均輸都頭頭是道,如今徐君為郡守,郡功曹空缺,便由你擔任,協助理政吧!”
郡功曹可是四百石的官,而且頗有實權,薄生一愣,頓時大喜,連連道謝。
這時候,安頓好城内秩序後,徐舒也來了,一并獻上了戶口圖籍:
“吳縣戶九千,皆在此處,還請都尉過目。”
“郡守看行了,何必呈給我。”
尉陽随意看了看,卻發現徐舒示意讓薄生退下,似是有話要單獨對自己說。
他合上圖籍:“徐君面露憂色,莫非是擔心楚盜,還有尚未投降的郡尉郡卒?”
徐舒卻搖頭道:“我不擔心楚盜,也不擔心未降之卒,我最擔憂的,是吳芮啊!”
……
一個激靈,尉陽赫然起身,走到門邊,示意親信守好,勿要讓任何人靠近,才再度合上門,走近徐舒,低聲道:
“徐君,莫非你得知了什麼消息?吳芮都尉他……”
徐舒卻道:“吳芮并無異樣。”
尉陽松了口氣:“那豈能無故懷疑?”
“都尉有所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