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秦朝嚴禁土地買賣,商賈有了錢無法用于兼并,就隻能用作三途:投入再生産、放貸、買糧。
或許是吃過諸田之亂時饑荒的苦,商賈們個個都熱衷屯糧,隻要不超過官府允許的量,都可勁了買,個個家裡都塞縣倉,陳平做郡丞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的就是今日。
“其次,他們還有人手。”
陳平做郡丞的三年裡,對商賈放的水可不止在屯糧上,三十六年時,他同意各家增造船隻,甚至可以在海東建小邑,作為商站。
三十七年時,又以“海東蠻夷劫掠商隊,戍卒無暇護衛”為借口,同意各家除去膠東的仆役外,還可雇傭閑人,增加三百到五百人的私人武裝,還将一批郡府淘汰下來的舊武器賤賣給他們……
這下,商團武裝也有了。
看上去,陳平處處在庇護商社,事事為他們着想,十三家商賈感激不盡,就這樣在陳平縱容下,壯大起來。
更别說,陳平暗中讓刀間訓練的一千夷人隸臣了,如今已在島上,是他有膽子舉兵的重要憑仗。
陳平給曹參算了道數學題:“十三家的私卒,少者兩三百,多者五六百,合在一起,亦有四五千之多,吾等想奪取膠東,還真少不了彼輩。”
曹參仍有疑慮:“無奸不商,彼輩可靠麼?萬一偷偷向官府舉報,或者投向盜寇……”
他尤其記得,楚國滅亡前夕,在淮泗,與盜寇亂兵勾結,乘機囤積糧食的奸商亦不在少數,隻要有利可圖,他們總能找到出路。
陳平卻自有計較:“吾等亡匿的這兩個多月時間,已讓膠東所有人明白了,秦廷,是靠不住的,君侯的一切善政,皆人亡政息,一樣都留不下來。”
“商賈們更被傷透了心,除了武忠侯和吾等,再沒人拿他們當人看,鹽場礦山不讓開采,連海外也不許去了,這是斷了他們的财路,斷人錢财,如同殺人父母!商賈已視官府為仇雠,再加上聽聞始皇帝崩,武忠侯已盡取淮漢江南,都開始動心思了,否則,也不會一紙消息,就齊聚于此。”
曹參搖頭:“一旦失敗,可是族株的下場,恐怕還會瞻前顧後。”
陳平道:“我給他們留了退路,乘船逃亡海東,其實不必我說,聽聞楚盜日近,已有幾家打算這麼做了。”
陳平笑了起來,這是有曆史原因的。
“昔日樂毅率五國之師伐齊,唯楚國助齊,楚王派大将淖齒來救齊國,從郯城入莒,也就是今日之琅琊,被齊闵王任為齊相。”
“但淖齒卻縱容麾下楚兵在莒地大肆劫掠,胡作非為,還将齊闵王綁了,一番數落後,竟懸挂在屋梁之上,活生生地剝皮抽筋,齊闵王在酷刑之下,哀号了兩天兩夜,最終才氣絕身亡……”
“此舉激起了齊人義憤,這才有王孫賈在市肆振臂一呼,齊人庸保、商賈、工匠、輕俠之輩,皆袒右響應,随之殺淖齒,逐楚兵。”
那件事,導緻齊人對楚人極其不信任,雖然過去幾十年了,但齊地商賈們也明白,一旦打着“楚王”旗号的楚盜入齊,他們就是賊人眼中的“肥以禮相待的可能性,遠小于一刀宰下,像齊闵王那樣被剝皮抽筋!
“秦廷官府靠不住,楚地群盜日益逼近,齊地商賈已進退維谷,想要自保,隻能随吾等舉事!”
這便是兩月前,曹參欲起兵,陳平讓他“再等等”的原因。
這一等,等得膠東官府喪盡人心,這一等,也等來了始皇帝崩逝的确實消息,以及天下大亂的新局勢。
現在,一切都準備就緒。
陳平摸着嘴角未幹的血迹道:“以管宴、刀間為首,十三家商賈已與我歃血為盟,助吾等舉事,響應君侯,使膠東獨立于秦郡縣,自保禦寇!吾等錢糧兵員皆已齊全。”
“上個月,泰山、沂蒙山之盜已被我所騙,不得已反抗官府,與臨淄、濟北、琅琊郡兵交戰,不管膠東發生何事,三郡都無暇顧及了。”
在他的算計籌劃下,内外條件都已滿足,就差臨門一腳了。
“曹君那邊,也安排好了?”
“都安排上了。”
曹參露出了笑,他和陳平雖然亡匿,但全郡上下,二人卻處處去得。
“夜邑那邊,受過君侯恩惠的闾左們也願意響應,至少有一千丁壯能加入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