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邑那邊,受過君侯恩惠的闾左們也願意響應,至少有一千丁壯能加入吾等。”
“十日後,萊山和崂山的兩支‘群盜’會打着諸田的旗号,同時作亂!乘着郡兵趕去鎮壓,各地可一齊發難,各自占領縣城,旋即彙兵一處,殲滅郡兵,最後圍攻即墨!”
“善!”
定下舉事的日期後,陳平朝曹參一拜:“戰陣之事,平一無所知,十日後的攻城略地,便仰仗曹君了!”
曹參連忙扶起陳平:“這些時日,若非陳君深謀遠慮,早早留下後招,又縱橫捭阖,讓膠東局勢易變,縱曹參再勇銳,放兩個月前起兵,也難敵大勢。”
他動容地說道:“你我就像兩條魚兒,困于膠東這将幹涸的車轍之内,左右皆敵,豈能不相濡以沫?”
兩個胡子老長的老男人說什麼相濡以沫,氣氛怪怪的,但陳平并不感到不适,反而看向旁邊的望夫礁——它像極了一個女子,抱着孩子屹立在海邊。
據說此礁石,是本地一位漁夫出海打漁,突遇風浪而一去不返,他的妻子悲痛欲絕,整天抱着不滿月的孩子站在海邊,希望有一天奇迹出現,丈夫能夠平安歸來。
但是過了許久,丈夫沒有歸來,她卻變成了不動的石像伫立在那裡,似乎要立到海枯石爛那天……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倒是與大禹之妻塗山氏的傳說十分相似。
陳平卻不由想到:“吾等留守膠東,何嘗不是在‘望夫’?”
望的是對二人有知遇之恩的主君,望的是黑夫。
陳平遂笑道:
“相濡以沫,這比喻好,曹君,你我可得做好準備啊,縱起兵成功,恐怕還得相與處于這将涸之轍中,經受各路強敵圍攻,一直要等君侯橫掃天下,歸來膠東的那天……”
也許一兩年,也許三五年,也許十年?陳平心裡也沒底,膠東和江陵離得太遠,他收到的消息十分模糊,真假難辨。
他隻曉得,自己是肯定能等到的!
“到那天,縱我垂垂老矣,也會親自相迎,當面告訴君侯。”
“膠東這一窟,陳平,守住了!”
第0790章
不值一提
雖然黑夫對外号稱已“全取荊州”,但事實上,位于江南地區的洞庭郡(黔中郡),直到六月底,北伐軍仍未完全控制。
洞庭郡大概位于後世的湘西、鄂西,得名于與洞庭湖接壤,這一整個郡說白了,不過是武陵山與雪峰山兩道山脈相夾的狹長壩區,南北近千裡,山嶺縱橫,而貫穿全郡的大動脈,是沅水。
沅水有五條主要支流,當地土著的巴濮蠻夷稱之為雄溪(巫水)、滿溪(渠水)、酉溪(酉水)、潕溪(潕水)、辰溪(辰水),故此地亦被叫做“五溪之地”。
武忠侯派遣兩路軍隊攻略洞庭郡,一路是從夷道(湖北宜都)南下的别部司馬滿,一路是從桂林經镡城(湖南通道縣)北上的趙佗部。按理說南北夾擊,旬月可下,之所以進展如此緩慢,除了洞庭郡守、尉采取了抵抗政策外,還因此郡道路簡陋,山嶺縱橫……
遷陵縣(湖南裡耶古城)是洞庭郡最偏僻的縣,當地九成人口都是濮越蠻夷,編戶齊民僅占十一,它鄰江而建,緊靠酉水,以之為護城河,有高丈餘的夯土城牆,東西長兩百步,南北百餘步,與其說是縣城,不如說更像個軍營。
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遷陵縣有完整的典章制度,一點也不比中原大縣差,官吏也認真負責,雖然與外界溝通消息的唯一方式,便是讓郵人跑腿,每月進出一次。
所以此地的消息,常滞後外面一到兩月。
郵人盡職地一天天奔波在路上,帶走遷陵的文書,帶回各地的消息,不知從哪天起,他發現每當自己帶回信件,縣領導們的臉色都會凝重些,縣裡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
由不得長吏們不憂心,近三個月來,就沒有一個好消息:最初是五月份時,北邊的零陽(湖南慈利)、臨沅(湖南常德)有警,南郡叛軍正在猛攻那兒。接着到六月份,南邊的辰陽(湖南辰溪)和新武陵(湖南溆浦)告急,看來镡城塞也被嶺南叛軍攻陷了。
直到數日前,更大的噩耗傳來,郡治臨沅失陷,作為遷陵門戶的沅陵也已投降,叛軍還沿着酉水西進,要來取遷陵縣——這座最後還忠于秦廷的小邑。
縣邑内人心惶惶,本地蠻夷君長早跑光了,僅餘關中來的三名長吏,帶着百餘縣卒堅守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