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真被君夫人言中了!”
陸賈大驚,但巴人們也很混亂,哭喊響成一片,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個面善的人詢問,那人支支吾吾地告訴他:
“吾等本已輕取了江州縣,可卻打北邊來了一支秦軍,有一兩萬之衆,吾等不敵,死了不少人,隻好棄城而走,主君他也……”
還不等他說完,岸上的哭聲再度大了起來,叽裡呱啦的巴語陸賈也聽不懂,隻知道不少巴人還往江裡擠去,陸賈回頭一看,卻見丹虎等巴人武士,正赤着上身,站在水裡,推着一艘獨木舟往碼頭靠來。
他們神情肅穆,推得很慢,很輕,獨木舟破開江水,又被衆人擡到肩膀上,像極了中原人死後出殡。
陸賈被擠到邊緣,好在巴人們都跪下了,他得以踮起腳尖,看到了那獨木舟裡的情形……
禀君的裔孫,寡婦清之子,巴氏的族長,天下數一數二的大商賈,巴忠面色慘白,正安靜地躺在獨木舟裡,雙手合在腹上,卻怎麼也遮不住那個巨大的創口!
……
第0796章
一紙婚約
今日是七月半,恰逢中原祭祖之日,大隊人馬行在枳縣以東的山道上,葉子衿抱着兒子,坐在馬車上,陸賈則再次拒絕了讓他心驚膽戰的滑竿,自己騎了匹騾子,跑前跑後,與巴氏的衆人溝通。
“夫人,我總算是問清楚了。”
天上太陽酷熱,再度騎着騾子回到葉氏母子的車前,陸賈擦着汗說道:“巴人說,吾等是要去東邊的平都山!”
葉子衿早就聽說過,枳縣以東百裡外,有一座平都山,山下是巴國的别都,平都城。
“平都,不是早被楚軍摧毀,成一座廢墟了麼?”
巴子時雖都江州(重慶渝中區),或治墊江(合川),或治平都(重慶豐都),後治阆中(四川阆中)……這平都雖是巴國故都,但百多年前,楚國強盛,銳意西進,已奪取江關,甚至一度占領了枳縣,所以巴國隻能不斷西遷,平都也被廢棄,一把火燒成了土墟。
陸賈道:“平都雖已成廢墟,但巴氏幾代人,都葬在平都山上,懷清君如此,巴忠……也不例外。”
葉子衿歎了口氣,看向前頭被許多巴人擡着的船棺——巴忠的屍體就躺在裡面,因為巴中夏季天氣炎熱,猶如火爐,已有了陣陣臭味。
說起來,巴人最初以采井鹽起家,給死者防腐的方式也很硬核——用鹽腌!
葉子衿本想着,這巴忠逞能去打江州縣,碰個跟頭,讓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也就算了,誰料卻把命了給送了,雖然船搶了不少,但巴人武士也死了上千人,損失近半,再加上失了主君,算是完敗……
于是這群敗兵也不跟葉子衿、陸賈商量,就亂哄哄地離開了枳縣——巴忠家眷,巴氏叔伯父兄帶頭,千餘武士護送,連帶給巴氏幹活的三千僮仆,慌慌張張地就往東趕。
葉子衿他們也被裹挾離開,這會才搞明白,這群人除了避秦軍鋒芒,還想來豐都山給巴忠下葬。
陸賈不斷往來隊伍前後,将打聽到的消息禀報給君夫人:“巴氏在江州縣遇上的秦軍,打的是‘馮’字旗号,人數有兩萬之多。”
“馮去疾之子,馮劫。”
葉子衿道出了那将領最可能的名号,馮毋擇已戰死江陵,總不可能是黑夫故意放走的馮敬吧。
“八年前,馮劫在進攻匈奴時打了一場大敗仗,幸被武忠侯所救,遂被始皇帝冷遇,如今重新得到了重用,想必他就是王贲将軍送入巴蜀的偏師統帥了。”
馮劫雖不算什麼名将,履曆也乏善可陳,但帶着兩萬正規軍,巴忠和丹虎全無勝算,沒被全殲已是萬幸。
“幸而江州縣和巴氏的船舶未被馮劫所得,否則,吾等此刻也已為俘虜!”葉子衿感到有些後怕,但這份擔憂,卻不能讓人察覺,遂仍作鎮定:
“陸先生,巴氏眼下由誰主事?”
陸賈道:“夫人是知道的,巴忠隻有一女,才七八歲年紀,其夫人廖氏是阆中巴人貴女,但如今突遭劇變,已失了神,眼下巴氏由巴忠的三個族弟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