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第3頁)

北線無戰事

  巴郡發生巨變時,北線戰場,卻格外平靜。

  西起漢水,東到冥厄三關,這就是南北兩個政權之間的分界線,長數百裡,二十多萬人在這條線兩邊駐紮,已對峙月餘之久。

  “還是老樣子,連條狗彘都見不到。”

  再度帶着袍澤們乘馬泅渡白水河,在北岸的村邑巡視了一圈後,北伐軍騎兵司馬老五如此罵道。

  老五是安陸縣人,他其實是家裡的老大,之所以被取了這麼個名,是因為前面四個兄弟姊妹,都沒活過三歲,不是死于饑荒,就是亡于疾病。

  到老五時,父母也亡了,他為了混口飯吃,就去投靠了正在招募門客的黑夫家。

  最初在安陸幫忙看家護院,後來黑夫去做北地郡尉,需要在家裡選些勇武食客相随,回來挑人的桑木就點了老五的名——因為這厮飯量大,長七尺五寸以上,壯健捷疾,還會射箭,正好符合“武騎士”的标準。

  雖然符合标準,但老五過去沒騎過馬,他的騎術出了名的爛,經常從光滑的馬背上掉落,遭到北地良家子和戎狄騎從嘲笑。

  直到後來,随着北地騎兵普遍裝備馬鞍、馬镫,老五又時常苦練,騎術也漸漸趕了上來。

  他作為黑夫身邊的親衛之一,雖未參加過破匈奴之戰,但也見過萬騎交刃的大場面。等黑夫去膠東時,依然帶着他,老五在北地時是騎兵裡的吊車尾,在膠東郡兵裡,騎術卻成了中上遊水平,遂做了統領十名騎兵的騎吏,曾追随共敖突襲諸田叛軍,也算過足了沖陣的瘾。

  沒隔幾年,他又随黑夫到了嶺南,升官為坐擁二百騎的騎将,隻可惜,嶺南山林險隘,河流縱橫,騎兵幾無用武之地,老五隻能憋屈地管騾馬運輸,往返于五嶺。

  好在武忠侯起兵後,重建了騎兵隊伍,因為南方戰馬稀少,騎兵更少,一共隻設了三名騎司馬,分屬韓信、東門豹,還有一支是大元帥直轄。

  老五靠着自己的履曆,成了其中之一,直接向黑夫負責,他的職責便是負責白水河這一百餘裡的警備……

  北伐軍占領白水河(湖北棗陽滾河)與桐柏山以南,已過去兩個月,秦廷的軍隊源源不斷地從武關開入南陽,但他們沒有急于向南進攻,而是集中在宛、葉、鄧一帶,雙方陷入了僵持狀态。

  這也導緻,白水河以北數十裡,都變成了渺無人煙的無人區,或是秦廷強遷,或是百姓主動流亡,避開戰争,十裡村社空空如也,近來甚至連狗彘都看不到一隻了,隻有地裡與雜草混生的粟稻頭越垂越低,快到收獲之日了。

  “近日來糧食吃緊,真想抽空将這些粟割了。”

  到了吃飯的時間,他們在一處空空如也的裡闾旁嚼幹糧,一個騎将看着田畝舔着嘴唇,一邊将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一袋豆子喂給馬兒。

  老五則罵道:“不等你動手割粟,北軍的斥候便會沖殺過來,将汝等射殺于田中。”

  南北兩軍雖對峙良久,各自廣積糧秣,好似要打持久戰,但雙方的騎從斥候交火卻十分劇烈,為了争奪更大範圍的偵察空間,他們幾乎每天都在戰鬥。

  但幾次交手下來,老五不得不承認,北伐軍的斥候騎從,壓根就不是關西精騎的對手。

  且不說騎射和對馬匹的熟悉,南人完全趕不上北人,就算隻看馬匹,也是北伐軍完敗,他們所騎的南方馬兒,個頭完全被敵軍碾壓,交鋒時一點優勢占不到。

  但即便是這批戰馬,還是北伐軍五月份渡過白水河,襲擊蔡陽縣唐子鄉的廄苑才獲得的。那裡是古唐國,盛産骕骦馬,那些馬兒的後代,善于吃苦和攀登山嶺,是南方難得一見的好馬。

  但骕骦馬的後代遇上塞北、河西馬,依然不夠看。

  “若那些北軍的騎從沒有馬鞍、蹬,吾等肯定能打得過,武忠侯當年不将這些馬具做出來就好了。”

  有個騎将嘟囔着說道。

  老五再度罵出了聲:“你在想什麼?你可知道,當年打匈奴,因為有了這些利器,少死了多少人?再者,八年後的事,八年前哪能想得到?”

  在他看來,這些時日遇見的同行們,已經手下留情了,根本沒有當年與匈奴作戰時,那股不死不休的狠勁,大多時候都默契地避開,甚至會一起躲個雨,分享食物。

  畢竟幾個月前,大夥還都是秦軍。

  但從俘虜口中得知,來的多是上郡兵,鮮少北地兵,老五隻覺得可惜,若北伐軍中有武忠侯當年一手打造的北地良騎,他們就不必隻在沿河一線偷偷摸摸地偵察了。

  正因為這種下層吏卒間能不打就不打的默契,所以北線才很安靜,安靜到讓人忘了,這是一場規模巨大的戰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