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數十萬人勞作下,地宮城郭、兵馬俑、陪葬坑等陸續在十月下旬正式葬禮前完工,雖然提前完成也沒什麼獎賞,但起碼,免去了新皇帝的懲罰。
正式葬禮時,排場決不能遜色于出殡,雖然東方、南方叛亂愈演愈烈,但胡亥為了顯示自己的孝心,依然拒絕了李斯等人“葬禮從簡”的建議,大辦特辦。
他幾乎耗盡了少府最後的财帛,拉着全體文武官員參加,經過浩大而繁瑣的儀式,為葬禮收了尾。
眼看儀式結束,二世皇帝和皇親國戚們離開了骊山陵,負責地宮核心建造的三千名能工巧匠都松了口氣,覺得自己終于能回家了——他們已在此勞作了大半年,期間被軍隊集中看管,封閉一切與外界的聯系,也不得有書信流出。
但這三千人正高高興興收拾東西,卻被督工的官吏告知:“在封閉外羨門前,還需要最後檢查一遍地宮裡的機關!”
衆人遂不情願地回到幽暗的地下,摸索一圈,确認無誤後,想要回到地上,卻愕然發現,在外羨門等待他們的,是一群全副武裝的弩兵,還有一位神情陰冷的年輕宦官……
“這是……”
有機智的人猜到了原因,遂帶着哭腔大罵道:“吾等犯了什麼罪?”
“汝等無罪。”
年輕宦官露出了笑:“隻是,知道得太多!”
他一揮手,衆工匠憤慨的聲音被弩機機括的清脆彈射打破,材官機械地上弦,瞄準,扣動,射空了箭囊,一車車弩矢又被送來過來……
甬道漫長而筆直,工匠們無處可逃,許多人倒在血泊中,更多人被弩箭釘死在牆上。
地宮中,慘叫聲連綿不絕,良久之後,當再無人發出一絲呻吟,沉重的外羨門才緩緩落下,将最後一絲光束攔在外面,卻擋不住從底部縫隙緩緩流出的鮮血!
三千工匠藏者,從白發蒼蒼的老者,到才跟着師長做工的學徒,隻要參與地宮核心建設的人,無複出者!
奉命行事的郎官謹慎,問年輕宦官道:“谒者,不需要去查一查是否有人僞死?”
“不必了。”
宦官二十出頭年紀,薄嘴唇,白面無須,眼神陰狠,他叫張敖,是統一前送來關中的魏國大盜之子,被閹割之後,在宮中做喂馬小厮,後被管車馬的趙高發現并提拔,如今已成其親信。
“苟延殘喘,比當場死了更痛苦。”
張敖冷笑道:“那些僥幸活下來的,就算熬過了傷口的腐爛,再往後,恐怕要在群屍惡臭中,嘗一嘗人肉的滋味了!”
他舔了舔嘴唇,回到宮城之外,卻變了副臉,卑躬屈膝,對在此監督刑徒填埋地宮,堆砌封土的閻樂作揖道:
“少府少監,小人事辦完了!”
“大善。”
閻樂是趙高女婿:“如此一來,便不擔心有人洩墓道機關之秘了!”
這邊的哭号聲和血腥味,絲毫不比外羨門處的低,張敖瞥了一眼遠處,卻見許多年紀老幼不一的宮女,在郎衛軍的驅趕下,紛紛跳入深深的陪葬坑,直接活埋。
也有已經在他處被缢死、殺死的女人,用馬車運送至此,抛入坑中填埋……
這駭人的一幕,竟也是二世皇帝胡亥的命令。
“陛下有令,先帝後宮非有子者,出焉不宜,皆令從死。”
閻樂無奈地說道:“但要知道先帝掃平六國,将六國的宮室悉數遷至關中,辇來于秦。一部分賞賜有功将士,另一部分則安置在甘泉、章台、鹹陽六國宮殿裡,不過大多連始皇帝的面都未曾見到,隻聽宮車經過,辘辘遠聽,未有子者,有七千之數矣……”
七千六國女子,按照規矩,這些未曾有子,年歲已衰的宮人,是應該放出宮,任由她們嫁人謀生的。
但胡亥竟聽了胡巫的話,認為“出焉不宜”,再加上他嫌棄這些女子都年紀大了,自己不欲接盤,卻嫌棄她們人數衆多,浪費錢帛,索性一刀切,統統殉葬了!
他還得意洋洋地對李斯說:“右丞相不是屢屢勸朕從儉麼?朕這就儉!節流的事朕做了,開源之事,就交給右丞相罷!”